黎安穿行其中,也顾不上其他人,直奔着那被卷入江水中心的人而去。
江水翻涌,严季初试图保持住平衡浮出水面,却总是事与愿违,不等他露头,便是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又摁入水中。
他甚至来不及换一口气。
冰冷的江水浸骨,将人的力气一点点散去,胸腔憋闷发胀,窒息的感觉叫人脑子一阵阵发昏。
黑沉沉的江底,严季初却觉得眼前有白光在闪,明明那江水压着他的眼皮,让他连睁眼都做不到。
光怪陆离的景在眼前掠过,他依稀能辨出黎安的模样,而后渐渐清晰地看清那人的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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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老人说的,濒死时的走马灯?
严季初意识混沌地想,重新以自己的视角,再次回看与黎安相处的种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早就在意了那人。
从那日请兵西征,他坐在朝上,轻抬眼睫,淡淡朝小皇帝问出那句,“陛下以为如何?”
从那时候起,凡是他在自己视野范围内,自己的目光似乎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或将那人置于视野中心,或余光悄悄窥视。
不愿错漏分毫。
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叫他觉得这时间变得玄妙,既像浮光一瞬,又似半生长久。
他舍不得眨眼,可眼前的画面却不由他心地忽转。
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眼前,莫不是与那人相关,只是他好似换了个人一样,气质与着装,是他全然不熟悉,却又不觉得陌生的。
那些画面的视角,跟先前没什么两样,好似有别的人,或者自己透过了别的人的眼睛,看见了在不同世界的他,窥见了他与他人的一生又一世。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满足,欣喜,不甘,酸涩……随着那一幕幕,叫他感同身受。
他忽地又想起从前被遗忘的那个梦,似乎也是这般,叫人摸不着头脑,却觉得真实万分。
浮光渐散,严季初想挽留,才惊觉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江水中随波逐流。
下一次睁眼,可能遇见那人?
这念头起得突兀,严季初却莫名地生出期待。
混沌的脑子如同灌了水,千斤重,他一时都恍惚了,自己想遇见的,在等的……
是谁来着?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想,却忽感身体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在与江水浪涛的较量中,被拖拽着往上。
甫一在水面露头,严季初就感觉到腹部迎来重击,哪怕他的意识混沌着,身体感知麻木,都清晰地感觉到了疼痛和不适。
可见这一下有多狠。
几乎是无意识的,严季初弯腰呛咳起来,水从嘴里吐出来,又因为大张着嘴,被浪灌上一大口。
那感觉难受极了,呛得他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脑子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将人从江里拖到岸边,黎安忙让他趴在自己膝上,猛拍着他的背。
等他水吐得差不多了,又将人翻过来放平,掰了他的嘴做人工呼吸。
严季初刚缓过来,虚虚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那凑得极近的一张脸,那久想不到答案的问题,在瞬间有了答案。
自己在等的,是他啊……
动了动指尖,严季初想去触碰眼前人,以确认那是真实所在,而非自己的梦境。
可他动弹了半天,也不过是半抬了手,堪堪捏住了他衣角。
便是他再不愿合眼,也扛不住昏厥的侵袭。
他这一合眼,可是叫黎安心里一跳,迅速探了他脖颈脉搏,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才放下心来,瘫坐在他身边。
垂眸看着昏迷的人,黎安庆幸之余,心底又升起无名火。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火气多少是有些无理取闹。
严季初做了一个将领该做的形势判断,按可行的作战计划进行反击制敌。
他没有错,但不妨碍黎安生气。
真是一眼没看见,就作大死!
虞无恙是脆皮但难杀,他倒好!反过来,健壮但易死!
还好铲平匪寇老巢的事,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否则真不一定能赶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