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只顾着说话了,用膳吧。”太后轻轻将此事揭了过去,看起来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打算。
周泽年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慢了一拍,迟钝了一下才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酒杯,拿起面前雀枝临时准备的玉箸,安静地用膳。
太后确实没什么胃口,过去在八月十六这个日子,薛姨娘不会让她进任何食物,身体早已适应了饥饿。但周泽年因为喝了一杯酒,脑子明明不清楚,眼神已经飘忽不定,却还要强撑着皇室礼仪用膳的模样,让她莫名觉得有趣极了,有了些胃口,也顺势用了不少。
小皇帝也曾有过这样的模样。太后出身世家大族,自然也有不少用膳的规矩,皇室的规矩更加变态严苛。只不过秦寻雪当上太后之后便不甚在意那些虚伪的繁文缛节,每每用膳都是挑着自己喜欢的时辰用膳,也不怎么遵循祖制。小皇帝能认清自己是皇帝,能识字起,大齐皇宫中的教养嬷嬷们就开始向小皇帝传输何为皇家礼仪,又应该如何去做。太后学会了但是不愿意去做,碍于太后手中的剑,教养嬷嬷们有再多的抱怨也不敢闹到太后面前,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但小皇帝不行,他是大齐的君王,自然要接受那些礼节并丝毫都不能出错。
小皇帝学礼仪学得可怜兮兮的脸确实可怜,太后也尝试过据理力争解救他,但教养嬷嬷们浸淫后宫数载,见过太多的事情,常常四两拨千斤将话题绕过去。太后知道她们确实是为了小皇帝好,加上那段时间朝堂一团乱麻需要她花很多精力去处理,她实在是分身乏术,需要有人看管着小皇帝,便也默许了教养嬷嬷对小皇帝的管教。
那段时间,小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有教养嬷嬷盯着,一举一动都被注视着,稍有不对就会被嬷嬷责罚,嬷嬷们在宫中许多年,是真心实意为皇室服务的,可不怕他皇帝的身份。于是那段时间的小皇帝脸上总是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明明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眼神飘忽,却还要苦哈哈地强撑着皇室的礼仪。
太后眼神很柔和,想起了那时总是泪眼汪汪却不能落泪的小皇帝。
用完午膳,漱口净手后,周泽年勉强稳住自己一团浆糊的脑子,起身向太后请求离开,他知道自己这个脑子糊涂的状态着实不适合再和太后交谈,与其多说多错,再在太后面前露出什么问题,不如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日后再寻机会试探太后。
周泽年行了礼:“泽年不善饮酒,不过一杯竹叶青便头晕脑胀,怕污了太后的眼,午后还需去上书房见王太傅行拜师礼,实在是身子受不住。泽年先行告退,望娘娘体恤。”
太后垂眸,瞬间换上一副颇为关切的神情,说出的话好似全是真情实感:“是哀家的过错,竟是不知八皇子身体这般不适。八皇子不必自责。雀枝,给八皇子送一碗醒酒汤去,派两个小太监送八皇子回未宁殿,一定稳妥送到。”
最后“稳妥”两字加重了声音,脑子放空的周泽年没能听出来,但雀枝听出来了。雀枝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周泽年笑着谢了恩,待到雀枝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便着由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回了未宁殿。
太后坐在桌子前,等到雀枝回来,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语气雀跃:“哀家就知道,当初留下八皇子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大周的八皇子,不仅那张脸生的完美,性子也极为对哀家胃口。”
雀枝不知自家小姐真实意图,但见小姐面上的笑做不得假,便只是笑着恭维道:“娘娘高兴便成。”她只盼着,自家小姐能多开心一会。上苍未能眷顾小姐,她家小姐太苦了,连短暂的快乐都很难得到。
太后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眼睛是已经收敛了全部情绪,仿佛瞬间杀死了自己,完成了从秦寻雪到太后的转变。
太后倚着椅子,不言不语。
雀枝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太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