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帝放在案上的手在周泽年提到“母妃”二字时微微一颤,但他很快克制住,声音冷漠:“沁儿并不是。”沁儿是周泽年母妃的小名。
周泽年唾弃周明帝的假惺惺:“呵,陛下当初还不是为了巩固皇权,置母妃不顾!”他眼睁睁看着母妃惨死在面前,什么也不能做。
周明帝闭眼,看不清神色,睁开眼时波澜不惊:“朕只是希望你如此,并未强求,若是不愿,……好好活着便是。朕知道,你这些年在宫中一直努力地想要活下来。”
周泽年冷冷地盯着他,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杀了我身边那个暗卫,我答应陛下。陛下也无需给我派什么暗卫了,我的生死,与陛下无关。”
周明帝盯着已经长大的儿子,心中什么想法周泽年倒是不得而知。只听见他低低地开口,语气不似刚刚冰冷,反而落寞无比:“朕坐在这个位置上,算是好皇帝吧。朕为了皇位,放弃了沁儿,如今,还要放弃你。朕……其实不太愿意啊。小泽,若不愿意去大齐,朕有法子保下你。若是留下,朕会助你,登上皇位,若是去大齐,便不要回来了,大周有太多地方不适合你。选择权在你。小泽,要留下来吗。”
周泽年冷眼旁观,想知道梦里的自己会不会有不同的选择。
年少的周泽年在周明帝说完话后彻底面无表情,一直没有直视周明帝的少年抬起头,两张相似的脸都紧紧盯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半晌,年少的周泽年眼神冷漠,一字一顿:“陛下,何必假惺惺?我不会留在大周的,绝对不会。”
似是银镜摔碎,画面像蛛网一般裂开,周泽年看着年少的自己和周明帝的脸碎成一片片,乍然从梦境中清醒。
周泽年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衣襟微开,微微露出已经不再干瘦的胸膛,胸膛剧烈起伏着。周泽年捂着脸,长长的黑发垂到面前,遮住整张脸。此刻还是黑夜,屋内并未留灯,只有惨白的月光照进室内,窗外的树影落在室内,分外清冷。周泽年捂着脸,半晌低低地从喉咙里流露出一点压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
“陛下啊陛下,你怎么就想着把我送出大周呢。是笃定我只能在大齐苟延残喘吗?”捂着脸看不清神色的周泽年声音森冷,褪去温和无害的面具的周泽年显露出本身黑暗内心的冰山一角,无人知晓的黑暗欲望在疯狂滋生。
若是今日没有梦到周明帝,周泽年还会对获得的一切惴惴不安,还会费劲心思猜测太后的意思。但此刻,多年来积攒的悲痛和恨意涌上心头,周泽年捂着脸,轻声呜咽。
“我会回去的,总会回去的。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一定,一定……”周泽年的声音略有哽咽,带着十足的恨意,也不知道是在恨谁。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从未说出口。窗外的树影似是被风吹动,轻轻摇晃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
勤政殿殿外。
云夏在给小皇帝守夜。这种事情本不该由他做,他虽是小皇帝身前的大太监,但同时他还是黑骑卫的首领,在铁桶一块的勤政殿里,他没有必要为小皇帝守夜。但云夏为了安心还是守在了勤政殿外,勤政殿周围不是皇宫禁卫,而是黑骑卫的第四小队,很擅长正面战斗的小队,不会放过勤政殿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云夏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听到树梢微晃的沙沙声,闭着眼假寐的云夏睁开眼,声音冷淡威严:“下来。”
来者是看守大周质子的黑骑卫,太后前些年没有派黑骑卫盯着周泽年,在御花园一面后太后也并未提及此事。云夏不敢揣测太后的意思。按理来说,太后生性多疑,大周的质子再可怜也是别国的皇子,自然应该多加警惕。太后确实调查了大周质子的过去,但只是轻描淡写调查了几日,对送上的消息没有任何质疑。这本身就很不正常。更奇怪的是,此后,太后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周泽年的行动,并未安排暗卫盯梢。
但云夏不可能不派人盯着周泽年。黑骑卫这五年扩张了不少,但扩张前的黑骑卫主要负责守卫皇宫,云夏自然需对整个皇宫的安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