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林病了差不多四五天,沈茶也跟着紧张了四五天,现在沈昊林的情况有所好转,她也可以稍微松口气了,终于不用紧绷着心里那根弦,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沈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甚至是那些她醒着的时候,都不愿意去主动回忆的一些事情。
在被老镇国公和夫人收养之前,沈茶的日子过得异常的艰辛、异常的辛苦,就算是出身普通家庭的百姓都无法想象的,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的。那几年的日子,对她来讲可谓是水深火热,深深的刻在她骨子里的,让她永远的不能忘记。
其实,沈茶自以为是不怕吃苦的,一个女孩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打败了军中绝大部分的男人,做到如今的这个位置,靠的绝不是她那个所谓镇国公府长女的身份。军营和朝堂事完全不同的,朝堂看中的是家世,而在军营里讲究的却是拳头,只要拳头够硬,谁管你是什么出身。沈家军各营的主将里面也有家世普通的,照样可以靠着军功成为一营主将。
沈茶虽然没有机会体验从士兵到将军的这个过程,但她的成长之路比这个要艰辛多了。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沈茶以为,这几点在她进入镇国公府之前,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直到现在,她依然清楚的记得,她小时候的嘉平关城是个什么样子,没有现在这么繁华、热闹,城墙也没有现在这么坚固,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跟现在相比,就好像是战后的废墟一样。可即便环境如此的恶劣,住在这里的一部分依然寻欢作乐,吃喝嫖赌,样样都不比那些繁华的城镇少。她的亲生爹娘就是这些寻欢作乐的混子中的一份子,每天游手好闲,从来不知道要努力干活来养家糊口,从早到晚只知道流连各个赌场。
那个时候,沈茶的年纪虽小,但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除了照看弟弟之外,还要负责一些家事,比如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有的时候,家里没有买菜、买米的钱,她还要帮着邻居大娘做些粗活,比如搬柴什么的,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赚取几个铜板,用这仅有的钱去买一些便宜的米、便宜的菜,她若不这么做的话,他们一家就会饿肚子的。
其实,这样的日子对于沈茶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嘉平关城很多人家的生活水平基本上是差不多的,毕竟这里连年的战火,大夏军若抵挡不如辽金的进攻,这里所有的物资就会被辽人、金人掠劫一空,甚至长得有些颜色的小姑娘、小伙子也会被抢走。
那会儿的嘉平关城,几乎没有年轻的壮劳力了,留下的就是老弱病残,这就直接导致城里的百姓非常的穷,吃不饱、穿不暖已然是常态,每天都有饿死或者冻死的人,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别人家做粗活、卖苦力的都是家里的大人,全城也只有沈茶这么一个几岁的小孩要扛起全家的生计,而这家的大人正在赌场里玩的正高兴呢,他们在乎的是今天的手气好不好,能不能赢钱,至于家里孩子的死活,完全不是需要他们操心的事情。
沈茶最害怕、最痛恨的就是她的亲生爹娘,这对夫妇若是赢了钱、在外面吃了一顿好的,那么,对待她和弟弟的态度还能好一些,说话的语气还算是温和,这一天就有可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若是在外面受了气,或者输光了手里的钱,那可就不得了了,他们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的暴揍沈茶一顿,好好的发泄发泄他们心中的郁闷。
沈茶曾经不小心听到这对夫妇的谈话,他们本来是没有打算要孩子的,但有了又没有办法不要,只能生下来。可自从有了孩子,两个人的日子就过得没有以前那么好,所以,他们认为孩子就是扫把星。
既然是扫把星,那么,把在外面受的气、心里积攒的邪火发泄在克星的身上,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哪怕传到外面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反而还要同情他们夫妇的。这么一想,这对夫妇对沈茶下手的时候更狠了,更加的变本加厉。
后来,这对夫妇泄火的目标不单单是沈茶,连沈酒都没有逃出他们的毒手,若不是沈茶看得紧,次次都挡在沈酒的前头,沈酒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而沈家军也不会出现一个平日飞扬跳脱、上了沙场就勇猛无比的少年将军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茶刚刚进入镇国公府、被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收养的时候,身体特别的不好,按照金苗苗她师父惠兰大师的说法,这孩子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身上溃烂的伤口不计其数,底子损伤很严重,也亏得镇国公府从西京带来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否则的话,就连他都不能保证沈茶可以活过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惠兰大师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沈茶的一条命,往后的两年里面,她生病的次数也是相当的多,基本上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吃药就跟吃饭似的,一天三次从来不落空的,严重的时候,还要补上一顿夜宵。好在沈茶咬牙坚持下来了,经过几年悉心调养,那些旧伤、暗疾都消失不见了。而每次她生病、尤其是病得感觉要死掉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永远是她的兄长。每次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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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沈茶都坚信,只要有兄长在她的身边陪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她都可以坚持,迎来最后的胜利。
就在沈茶在梦里和她的兄长相会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镇国公,终于醒过来了。
沈昊林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每次理智告诉他要醒过来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就会使他继续的沉睡,当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身体就好像是被一块巨石给压住了,无论怎么努力,都动弹不了,到最后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只有顺从身体的意愿继续睡下去。
而这一次,沈昊林终于觉得自己变得轻松了,身上的那块巨石悄然消失了,他的身体又归自己掌控了。
慢慢睁开眼睛,沈昊林伸手挡住了略为有些晃眼的烛光,适应了一会儿,才把手放下来。他试着坐起来,或许是因为躺的时间太久、好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他稍微休息了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坐起来,他靠在床头上喘了两口气,伸手抹去了额头上冒出来的微汗。
除了没有太多的力气之外,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有任何的不适,只是喉咙、嘴唇有些发干,想要喝一点水。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摸床边的小桌案,上面果然放着一个小茶壶,摸上去还有一点温热,现在喝应该是正合适的。
把一壶水都喝完了,沈昊林这才开始四处寻摸,虽然屋子里不是很亮堂,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墙边软榻上缩着一个团子,光是这个睡姿,他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心中一喜,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可他的力气还没有恢复,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从床上站了起来。他扶着床框喘了好久,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蹭到了软榻旁边。
看着露在被子外面的脸,沈昊林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的热度,反而还有一丝丝的凉意。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所以,沈茶才重新搬回来的,为的就是照顾自己。而且,看沈茶脸上的倦意以及眼下的阴影,应该是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好几天了,耗费了不少的精力。
看到这样的沈茶,沈昊林特别的心疼,她现在这个样子,就跟小时候病得奄奄一息时几乎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他每天都特别的担心,担心自己的妹妹有一天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好在他的宝贝妹妹很争气,熬过了最困难的那两年,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沈昊林叹了口气,慢慢的走回到床边,抱起自己的被子,又走了回去。他觉得凭他现在的这个情况,想要把沈茶抱回到床上是非常不现实的,不要说半路把人给摔了,很有可能是连抱都抱不动的。为了不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他干脆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和沈茶一起睡软榻。
再一次将沈茶搂入怀中,沈昊林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上一次两个人相拥而眠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沈昊林收紧了双手,亲了亲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他永远都不想要再放开怀中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