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坐观音,何姒曾预想过很多版本,关于守护、关于悔恨、关于原谅、关于慈悲,却从来没想过,她会读到这样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平庸女孩对着观音苦苦求来的人生,重塑华丽容颜后的无数次轮回转世。
是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的西施,是贱妾本姓任,家长是吕布的貂蝉,是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的王昭君,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杨玉环……
无色无相,不应执着于皮囊,最开始,何姒以为这个故事是在讽刺女孩的容貌焦虑,可一次次轮回转世,何姒越读越心惊。
魅惑君王,吴国灭亡是西施的错,吴人要将她沉江;红颜祸水,吕布兵败身死是貂蝉的错,元代杂剧中屡屡让关公将她斩首;王昭君,因一张画像被放逐冷宫三年,出塞和亲被称颂至今,却仍是被牺牲的笼中鸟,不过她好歹得了美名;与之相比杨玉环,不仅要承受君王自私而假惺惺的爱,被牺牲后还要承担扰乱朝纲的骂名。
错在她们吗?众生应以何身得度,观音则现何身而为说法,光自在,观世音,可为何她们却偏偏不得自在。
世界在何姒周围静了下来,时光隐匿起它的痕迹,何姒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看到蜷缩的文字舒展开来,随着两人的呼吸缓慢开合,句号变成眉间浑圆的朱砂点红,逗号变成耳垂上小巧的翠色耳饰,方块字逐渐扭曲,刚直的线条变得柔软,整齐的排列被打散,线条游走起来,在书页上拼接出一副女子的小像,她仿佛看到了言言。
“这是……”何姒想要转身握住秦鉴的手,将眼前的一切同步到他的视线中,可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黑色的线条随着轻微的声响倏忽攒动,再眨眼,书页上只剩下整整齐齐的铅印文字,一切都归位了。
“你好,这本书目前正在搞活动,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下。”一旁的导购走了过来,来到两人跟前,朝书店西北角的楼梯指了指,“在二楼的阅读平台,上楼梯就能看到。”
“我知道,”何姒努力拉扯出一个笑脸,想要快点结束这段对话,“是打卡活动吧,我们刚刚从隆兴寺来。”
“这样啊,”导购笑了笑,果然不再多言,“那我就不打扰了,请随意选购。”
话虽这么说,何姒却不好意思继续站着蹭读,而且她有预感,刚刚书页上的变化不是她的错觉,在隆兴寺苦苦追寻的幻象竟然在这个书页上展现,难道她之前所见的倒坐观音意象并不在隆兴寺,而存在于这个故事?
何姒知道,她需要一个可以不受打扰的地方继续阅读,正思考着,手中的书却被抽走,秦鉴拿着书径自朝收银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