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缭被铁甲卫拖出去,被打的皮开肉绽时,看着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忍不住苦笑。
他可真是嘴贱呐,明知道风眠洲和“秽乱宫闱”四字都是帝王的忌讳,偏偏要当着秋慕白的面说出来,他不死谁死?
这一次跟以前的朝堂谏言不同,秋慕白应该是想要他永远闭嘴吧。
他低低地笑,雨水砸落到身上、脸上,他有些麻木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身体的疼痛早已麻木,这样的日子也很是无趣。
他想起那年和谷霁一起回盛京,两人坐在街边的酒肆里喝酒聊着对于未来、对于九洲天下的那些理想,也曾心生万丈豪情。情场失意,志向必要远大,他和谷霁一起约定要改变九洲百姓的未来,只是那样的豪言壮语都尽数湮灭在秋慕白的铁骑下。
没有人给昭和太子时间,也没有人细听着他的那些梦想,他们就这样被冲散在大夏朝的覆灭中,一人埋骨小孤山,一人在朝堂沉浮,为新帝尽忠。
如今理想早就覆灭,他们发誓要保护的姑娘也被逼着要入道门清修,萧缭觉得日子了然无趣,也许以死明志,才是他的归宿,他已经没有波澜壮阔的一生了。
一柄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
他神情恍惚地抬眼,看到了俯身为他撑伞的明歌。
她伸出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擦的认真且仔细,然后从腰间的小药囊里取出一颗药塞入了他的口中。
明歌护着他,那些铁甲卫不敢继续庭杖,他们俩人,就这样,一人趴着,一个站着,在雨中,看着五月里的雷霆暴雨。
很快,帝王从承明殿内出来,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雨水淋湿那张尊贵俊美的面容,萧缭低低笑出声来,他好像能理解明歌说的那些因果和报应。
如果世间真的有报应,那秋慕白的报应一定是爱上明歌。堂堂帝王,昨夜才遇刺,生死一线,今日就冒雨前来,只因为明歌在这里,早知如此,何必要打他?
萧缭被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血腥味被雨水一冲刷,便汇成一股血水,一点点地流过地面,他听到帝王盛怒的声音:“你打算与他一起淋雨,一起庭杖吗?”
萧缭:“?”
他都要被打死了,这也能吃醋吗?这该死的恋爱脑狗皇帝。
明歌撑着伞,淡淡说道:“你吵到我了。”
秋慕白心生一股无力感,他就站在她面前,但是她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他,她能为雨中的萧缭撑伞,能看着雨幕发呆,能拜跛脚道人为师,能去见昔日要杀她的谢书,却独独不肯见他,不愿意见他,也不正眼看他。
秋慕白脸色惨白,低低自嘲道:“你是不是很恨朕,恨不得杀了朕?”
雨幕似乎都为之一静。
铁甲卫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明歌淡漠垂眸,看着雨水往地上流:“有爱才有恨,我并不恨陛下,我即将入道门清修,过往恩怨喜怒都将随风去,无爱亦无恨。”
秋慕白凤眼被刺痛,狠狠攫住她的胳膊,低哑问道:“那风眠洲呢?你也打算对他无爱无恨吗?”
明歌听到那个名字,眼眸微暗,嗤笑道:“他与陛下不同,陛下为人皇,他为天下苍生祭。你怎配跟他相提并论。”
秋慕白脸色隐隐扭曲,低低疯狂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陛下笑的疯狂,牵扯到伤口,吓得贴身内官慌忙去喊御医。
趴在凳子上,风吹雨淋的萧缭弱弱开口:“陛下,还要打死微臣吗?如果不打了,臣能回去养伤了吗?”
萧缭吞下那颗护心丸,脑子清醒了一些,觉得这样死了简直是懦夫行为,就算死,他也要先熬死秋慕白再说。
秋慕白杀他之心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毕竟明歌在这里。
“送萧御史回去养伤。”
他拽着明歌的胳膊,大跨步地往承明殿走去。
明歌看着被搀扶着起身的萧缭,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随着秋慕白进了承明殿。
第二次进承明殿,这殿内依旧给她一种阴森压抑的气息,殿内即使是白日里,依旧烛火通明,秋慕白伤口崩裂,御医战战兢兢地进来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上药。
秋慕白坐在龙榻上,看着明歌,低哑说道:“你来。”
御医连忙退下。
明歌挑眉,轻笑了一声,他还真是不怕死。
她走过去,看着衣裳半解的帝王,她下手很稳,伤口很平整。
明歌取过御医手中的药,将半瓶止血药尽数倒在他的伤口上。
秋慕白疼的脸色惨白,一边的御医瞠目结舌,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他们看着都疼,陛下何苦要受这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