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双眼刺痛,背过身去,克制着汹涌的泪水,哽咽道:“是我入宫那一日吗?”
“是。”
明歌眼眸赤红,脸颊生疼,低低笑道:“他读书读傻了,不想我知道他的死讯,那我如何不受制于人?若我百年以后身死,如何与他合葬?十年,十年,骗了我十年,为何不一直骗下去?”
风三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磕头道:“郎君临去时,有交代,若是女娘猜出一切,要杀高祖陛下,便让属下以实情告知。
郎君是自愿赴死的,与高祖陛下无关。女娘切莫因为杀一人,毁累世功德,那郎君真的死不瞑目。”
明歌仰起脸,看着飘落进来的雪花,死不瞑目,那她也死不瞑目。阿娘从未告诉过她,中洲历练是这样艰难的事情,沾惹红尘是这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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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死在她心尖刻下了血淋淋的三个字:风眠洲。让她这辈子都困在这困顿中,无法挣脱。
“知道了。”明歌脸色灰败,朝着他摆了摆手,“把他留下,你去吧,这世上再无风眠洲,也无风家,风三,你也该恢复本名,过你自己的人生。”
风三将那白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哑声道:“女娘日后有何打算?”
明歌抱起地上的白瓷罐,苍凉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摩挲着这冰冷刺骨的瓷罐,面无表情地进内室,等再出来时,手持烛火,烛火跌落在地上,烧起帷幔和书籍,第三十三层塔瞬间就陷入了火中。
一直不敢吱声的萧缭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去扶秋慕白。
风三看着火烧起这座困住了女娘十年的众生塔,眼底闪过一丝的畅快之意。
“走吧,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众生塔。”明歌看着窜起的火光,转身决绝地离开众生塔。
冬日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整座盛京城,大雪纷飞之夜,矗立在大相国寺隔壁的众生塔走水,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太大,众人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座象征神力的高塔烧成了废墟,城防军、铁甲卫、府衙兵围的水泄不通,据说帝王也亲至,发疯一样地想要救火中的梦山道人,结果梦山道人和众生塔一起烧成了灰烬。
这一夜,成为盛京最难捱的一夜,史书都不知如何下笔。
也是从这一夜开始,九洲开始流传,这是神罚。渐渐的,九洲各地开始流传,高祖陛下自登基以来推行的所有新政,皆出自“道和”一书,这是世家第一郎君风眠洲自“雅书”之后的新作,里面不仅有风郎君的治国之道,还有道家真义,乃是实实在在的天书、奇书和遗书。
高祖陛下不过是窃取了风家郎君治国新政的卑劣帝王,帝王德行有亏,一时之间,九洲热议。
“听说众生塔倒,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光冲天,整个盛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
“没错,说是神罚也不为过,还有人专门以此作画,被炒作成了名家名画。”
“真是吃人血馒头。”
“这世道本就是如此,没看到高高在上的那位也是吃的人血馒头吗?可怜了梦山道人和风家郎君。”
“听说风家郎君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了帝宫,风家唯一活着的大公子也出家剃度了,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下场?”
“最最可惜的还是风家郎君和孟山道人,我还依稀记得,十多年前,那一对是何等的光彩夺目,可惜了,一个死在了帝宫,一个死在了众生塔。”
“嘘,这话可不兴说,如今这事上面忌讳着呢,若是大家有心,就去金陵城郊的寺庙多烧一炷香,为风郎君和梦山道人捐一盏长明灯,听说风家大公子就在那里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