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袁可立问道,“殿下布武辽东,意欲何为?”
“以防不测。”
“有何不测?”
“北宋亡国,靖康之耻!”
袁可立忽的站起身,面带惊恐并难以置信,“殿下何出此言?”
“孤并非危言耸听!建州女直部拥众十万,有六万可战之兵,带甲三万,朝夕之间就要立国。努尔哈赤,即金之完颜阿骨打,一统女直之后,必效仿辽金蒙元,南下侵我国土,奴役我子民!”
“殿下所说可属实?怎可能,辽东督司一众人目盲眼瞎么?”
“非是眼瞎,万历36年,辽东巡按熊廷弼便上书弹劾辽东巡抚赵楫、总兵李成梁丢地失土,丧权辱国。又言努尔哈赤狼子野心,若不早做准备,辽东将失,进而危及蓟州乃至京师。”
“至于熊廷弼之后,皆无能之辈,大抵因惧怕失职之罪,谎报瞒报,得过且过,坐视建奴一步步壮大。就在去年年底,辽东巡抚竟还上书朝廷,努尔哈赤恭谨忠顺,绝无反意!辽东官员,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收了努尔哈赤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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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如不信,可以去辽东走一遭。昔日辽东健卒不存,防备松懈,火器多不能用。若有战事,必败无疑。”
“孤不早做准备,难道坐视国土沦陷,辽东百姓被屠戮么?”
“此次北疆之行,孤带回来诸多辽东人,先生大可以去问问他们,如今辽东的真实局势。”
“袁先生,孤将瀛州政事交托你等。设议政会,选拔乡贤,广开言路,凡为百姓谋福祉之事,无有不从。”
“设督谏院,法院,警察厅,立《民律》《刑律》《商律》《税律》《官员职务条例》,使瀛州有法可依,凡违法乱纪者,孤不曾袒护一人。”
“开疆兴商重农,先后移民过百万,使嗷嗷待哺之民有土有产,不说四民乐业,但孤反躬自省,也不曾对不起治下百姓。”
“通商四海,使财富源源流入我国,不独我瀛州富贵,福建、广东、江浙受惠者更众。桑蚕丝麻棉茶,铜铅锡银铁,百工百业,何等兴盛?倚靠我瀛州活命者几百万人。孤这样说,不过分吧?”
顿了顿,朱常瀛直视袁可立,目光如刀。
“扪心自问,我不为天下主,还有谁可配?”
闻言,袁可立呆住,久久不能言语。良久之后,老头一声长叹。
“战乱再起,殿下视无辜百姓如何物?”
“战乱?我乃皇帝亲子,只是争位又非反叛,只要顺时应天,嗣位大统,又何来战乱?”
“袁公,你今日急着见我,无非是要逼问我是否有意皇位。孤今日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大明皇位,舍我其谁!”
“但孤不会兴兵反叛,而是要以文治武功昭告天下,大明有我,国祚乃昌!”
看着袁可立浑浑噩噩出府,背影萧瑟,朱常瀛心中一阵心疼。他是真心希望老头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新老更替,老一辈人无可替代,尤其是士大夫中的开明群体,朱常瀛需要他们,大明更需要他们。
瀛州本身确实在不停培养人才,但太年轻太激进,在两京十三省毫无根基声望,即便朱老七荣登大宝,也不可能立即启用他们参与朝政,还是要指望正宗科举出身之人来过渡。
否则,那真的要与全天下士绅开战了。
老头会不会出卖自己?朱老七以为不会,他只是无奈纠结,毕竟朱老七在图谋篡位,这与他的节义观不符。
他会离开瀛州么?或许吧,他的离开毫无疑问会是灜州的损失。
话说,瀛州的几位文官大佬,赵士桢、毕懋康、徐光启、孙元化就是朱老七的铁杆,坚定拥护者,君臣之间虽然从来没有密谋但却有着默契。唯独半路来的这位,朱老七心中不能确定。
但他今日打上门来质问,还是令朱老七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隐瞒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也瞒不住,因为朱老七已经行文长史府选拔官吏前往苦兀岛任职,所以朱老七选择坦白,如何抉择,就看老头自己了。
是要坚持他所谓的名节,还是给将死大明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第二日开衙,朱老七便打发人去督谏院瞄了眼,回报袁老头照常办公,这令他安心不少。
政见可以不同,三观也可以有别,但只要没罢工就成。
回家半个月,王妃伴读,朱老七将过往政务大致熟悉一番。
这在旁人看来不可想象,但瀛州做起来却并非难事,因为朱老七早把EXCEL表格那套搬来使用,并已经推广多年了。
大至全国土地、财税、人口变化,细至物价升降资金流动,且不说数据真假,无疑简化了大量文书档案,更利于总揽全局。而且有往期数据对比,也更加容易发现问题。
朱老七圈圈点点,从一堆报告中发现十几个疑惑之处,发复督谏院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