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是这篇几百字的文章,她就前前后后改了有十几次,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往顾家跑七八次。
后来还是姜琴同志主动让她白天都留在顾家,她才省去了每天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然而,一整天都留在顾家,好处是她可以随时把自己改好的稿子给姜琴同志看。
坏处是,她改的频率更高了。
姜琴同志只会给修改意见,引导她自己修改,却不会自己上手帮她修改哪怕一个错别字。
顾晓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改了十几遍还看不到个头的时候,她也有过想放弃的冲动。
晚上做梦都在拷问自己,她真的有写作天赋吗?是不是姜琴同志只是在说场面话安慰她呢?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拿着改好的文章去给姜琴同志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姜琴同志看得格外久,久得她心脏都砰砰狂跳,喉咙口又紧又干,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就在她以为文章又有什么大问题的时候。
姜琴同志放下了纸,看向了她:“恭喜你,在我这里过关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在顾晓梅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我、我真的过了?”
姜琴同志笑道:“只是在我这里过关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投稿,要是报社审核没有问题的话,最快在后天的日报上就能看到你这篇文章。”
其实当时姜琴同志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晓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这篇写得如此艰难的文章能上报。
在她心里,这篇文章只有一半是自己写的,还有一半,都要归功于姜琴同志。
也是因此,之后她的文章真的上报的时候,她父母爷奶破天荒多买了几份报纸。
一份给全家的亲戚们看。
一份爷爷亲自把报纸上她那篇文章那一小块方块剪下来,找了个本子用米浆贴了上去,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以后她再发了文章,就都贴上去,未来传给下一代当传家宝,语气郑重至极。
连家里因为她那些天忙于修改文章,没办法做家务而有些闲话的婶婶都对她变了态度。
全家人甚至包括左邻右舍都又惊又喜,在他们嘴里,顾晓梅赫然成了文曲星转世。
全家只有顾晓梅自己,不仅没有骄傲,反而有几分羞愧。
她觉得,这些荣耀和夸奖,都是自己“偷”来的。
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那种不被任何人期待,只能日复一日在灶房和地里来回转,未来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这种虚荣的想法后,她更加羞愧了。
现在有了能向姜琴同志靠拢学习的机会,她都不用家里人催促,就自觉站到了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张屠户的每一个动作,同时按照姜琴同志之前的指导,在心里设想,如果是自己来描写这个画面,她会怎么写。
越是努力设想,她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和姜琴同志之间的差别。
很多词汇,她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
还有一些典故和成语,则是她根本就没听过的。
她想到之前姜琴同志让她也去扫盲班跟着上课的建议,不由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好好跟着学,总有一天,她也可以不用靠着“偷”就能写文章上报纸!
她不知道,就是从她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开始,她的人生也随之走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