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挤在床上,都是端端正正的平躺姿势。
眼睛闭着,思绪醒着,心照却不宣。
不知过了多久,笛飞声睁开眼,掀被子下床。
“阿飞,你去哪儿?”方多病耳听八方,即刻问。
“茅房。”笛飞声冷冷撂下两个字。
实际上,他挑开一扇窗,跳进了李相夷房间。
动作不收不敛,看起来格外光明正大。
他站在床边,用包着的刀挑了下被子,“喂,李相夷。”
李相夷不应,一只手伸了伸,把被子压回去。
笛飞声没什么耐性,干脆道,“你要实在气不过,我陪你下山杀了他。”
“他”自是指单孤刀,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没来由胆寒了一下。
李相夷缄默片刻,竟咕囔了一句,“李莲花说得对,你就是个死脑筋。”
笛飞声:“……”跟李莲花一个德性。
他耐心告罄,跳窗回去了。
这速度,倒是符合上茅房的时间。
刚躺下没多久,方多病就噌地爬起来。
“你又去哪儿?”李莲花右边的被子被带飞一块,风透进去。
“我也去茅房。”方多病边穿鞋边道。
而后,他鬼鬼祟祟的,也从窗户溜进了李相夷房间。
他矮身半蹲在床边,搡了搡拱起的“小山”。
狠下什么决心,他悄声道,“我跟你坦白个高兴的事,要不要听?”
李相夷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便自顾自地说,“其实那天比武,最后一招我用了不止五成功力,所以不是平手,是你赢了。”
“我来兑现下赌约,”他清咳一声,有些难为情,“师父,小师父,你听到了吗,小师父?”
小师父聋了。
他遂又戳了戳人,“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听到了,这三声师父就算叫过了。”
被窝里的李相夷不知何时换了边躺,微微揭开条缝。
就是仍旧黑魆魆的,看不清脸。
他不温不火地扔了三个字,“你好烦。”
方多病:“……”跟李莲花一个德性。
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摸窗回去了。
睡了好一会,平静的夜里又是一阵躁动。
方多病和笛飞声同时恰到好处地醒来,异口同声,“李莲花,你去哪儿?”
李莲花瘪了下嘴角,“怎么,就许你们去茅房,我就不能起夜了?”
“真的吗?”
“假的,行了吗!”
“哦。”
他展开叠好的衣服穿上,踌躇着揉了下眉心,才款步出门。
不轻不重地推开一扇门,打量几眼,床边的鞋子还在,被子却是掀开的。
李相夷不在房间里了。
他伸手摸了摸床垫,尚温着,看来没出去多久。
没穿鞋,应该也不会乱跑了。
他往外走,到院里时,一抬头,看见屋顶坐了抹白色身影。
表情辨不分明,显然的是,手里拿了壶不知哪儿翻出来的酒,仰头一灌。
“……”好样的。
他展臂一跃,当即飞上屋顶,夺过酒壶。
好在,无须操心,李相夷歪过头,自己就把酒吐了出来。
那味道很呛,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莲花瞧了他片刻,又是苦恼又是无奈。
终究,他在旁边坐下来,给李相夷拍了拍背。
“为什么喝酒?”
他十岁时,只藏过师父的酒,可没虎着偷酒喝。
当然,他十岁时,也不知道未来会走向那样的地步。
李相夷抱着膝盖,下巴磕在臂弯里。
他眼眶红红的,话音里还杂着黏嗒嗒的哭腔。
“师父总喜欢喝酒,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酒能解愁,醉了还能解千愁。”
“可是,这酒一点也不好喝。”
“难喝就对了,”李莲花把酒盖上塞子,搁在一边,“所谓酒,就是用苦和涩,来抵心中的苦和涩。”
“或是醉了,大梦一场,什么都恍惚远去,不必记挂也不必伤怀。”
“可是你想,”他低头看层叠的瓦片,“酒劲总有过的时候,人总有醒的时候。”
“到头来,还是得面对。”
悲几许也好,伤几许也好,总是逃不开的。
他看了眼李相夷,“你要实在憋得难受,不妨跟我说一说。”
“我比你年长,听过见过不少事情,或许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李相夷搓了好一会衣角,侧头对上他目光,眼泛迷惘。
“李莲花,如果有一个人小时候对你很好,帮你罚跪,还给你塞糖吃。”
“可是后来你发现,他其实特别特别恨你,把你送的东西都毁掉了,还刻上你的名字再划掉,甚至还暗暗伤害过你。”
“你会怎么办?”
李莲花听着他的叙述,那十年苦寻的结果又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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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李相夷不一样,他早了二十年去拨开一个人的迷雾,而里面还没有裹挟着那么多阴谋算计。
他的绝望与恨被踩进深渊,却不会落底,以至于纠结,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