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驻停脚步。
邱无涯唇角溢笑,“我这个人,要顾及的事情,总是很多。”
“我想了一想,这样捉到你,不就相当于葬送了窟颜达的功劳吗。”
“那屠岸吉娜拿不到药,该怎么办。”
“让一对苦命鸳鸯阴阳相隔,我感到心痛极了。”
“窟颜达,”他出了个主意,“先给他三掌。”
“此事,还算你的功劳,如何?”
李相夷眉心一蹙。
邱无涯这是要使他重伤,难有抗争的余力。
他明知如此,却不得不受着。
遂转过身,面向窟颜达。
而窟颜达,在一次又一次的进退维谷中,盯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痛苦起来。
他琢磨良久,终是缓缓抬起掌。
那一掌撞在李相夷身上,撞得他皮肉一痛,趔趄退了好几步。
他清楚,对方又收着劲了。
邱无涯亦看透,不满道,“窟颜达。”
“你没吃饭吗?”
窟颜达忿然横远处一眼。
“我没事,”李相夷站好道,“你再打便是。”
窟颜达只好重新聚集内力,往更上一层楼去。
这一回,强悍的真气,将李相夷扫出十几米外。
他跌在草丛里,四肢一麻。
着重受力的胸脯,恍被坠野的流星砸中,致使肺腑大震,血味翻涌,呕出大口血来。
他挣扎着爬了两次,才爬起来,半蹲着撑在地上。
窟颜达视线定在他身上,眉头绞得深重。
邱无涯还嫌不够,“窟颜达。”
“打人怎么打,应该不用我教第二次吧。”
窟颜达出离地愤怒了,“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邱无涯跟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你会对你的敌人,适可而止吗?”
“想想屠岸吉娜吧,她可等不了。”
窟颜达欲再说些什么,到底咽了回去。
他颤抖着,将体内所有的内力,凝结于掌心。
就仿佛一个威力巨大,并蠢蠢欲动的雷火弹。
千钧一发之际,林里的李莲花五人躁动了。
他们强忍着,又委实难以按捺得住。
这一掌下去,李相夷怕是要半死不活。
他却咬牙传音道,“别来,我,咳咳,我受得住。”
心音一完,野地里就刮起了刀削般的风。
窟颜达的掌力,若脱缰的千万匹骏马,滚滚奔腾碾去。
李相夷整个人腾空飞起,狠狠砸在迢远处的一块锐石上。
又被石头回弹,跌在地上。
他的皮肉,裂出交错的血痕来,浸染上白衣。
肺腑比上次更震,几乎要碎掉了。
他的骨头,都是说不清的痛楚。
像是混沌的钝痛,又像是尖锐的刺痛,杂糅在一起,分也分不明了。
这次,他爬了很久都没爬起来。
在地上剧烈地咳着血,身体抖动着。
窟颜达合上眼皮,不敢去瞅他。
林子里的五个人,手把竹筒攥碎的攥碎,掐裂的掐裂。
“好,”邱无涯鼓起来掌来,“很好。”
“这下你满意了?”窟颜达眼中充血。
“这才哪到哪。”邱无涯悠然提出要求。
“现在,帮我挑了他的手筋脚筋。”
手筋脚筋断掉,李相夷就算有天大的本事。
进了他的地盘,也掀不出一朵浪花来。
瘫在地上的人,脑中如洪钟振响,蓦地一空。
断掉手筋脚筋,废掉十多年修来的武功么……
他微张着嘴,空前绝后地沉默了,一个甲子又一个甲子。
窟颜达不可置信地消化着这话。
他手心在指甲的抠挖下,渗出成串的血珠来,滴答滴答往下落。
“快点决定,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邱无涯催促。
窟颜达了了眼远坡,随后阖眸深深哽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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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他目视着李相夷开口。
“抱歉了。”
他捡起自己的马刀,一步一沉地迈向李相夷。
所过之处,划过野草,发出寂静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微小的声响,扫得人心震荡。
李莲花五人,目光纳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心中焦灼万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这是一盘死局。
取一方,就要舍一方。
莽莽青天下,窟颜达举起了马刀,切向李相夷的脚踝。
而李相夷茫然着,茫然得一动不动。
邱无涯俯瞰着这一切,嘴角牵出掌控般的笑。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有一件事,超出了掌控。
身边,忽滋出一道怅然的笑来。
“张某孤身行于世间,亲族皆殁。”
他嗓音沙哑,若钝刀挫骨,“去了也罢。”
“去了也罢……”
一双粗糙的手,猛地抓住长剑,往脖子一抹。
热血抛洒出来,溅于荒野,也溅在他们眼中。
没一个人想到,张自衡会自戕破局。
李莲花五人,僵硬地从竹木上落下,悲怆的藤蔓生根发芽,密不透风地撅满了心头。
窟颜达的刀,在咫尺之外停住。
双目布满不可思议的血丝。
李相夷突地攒出气力,唰地回头。
一袭蓝色官袍,刚好重重倒下。
张自衡仰面朝天,眼睛睁着,恍在对天发出,不可名状的问询。
切口处,不住地涌着血。
一层一层,从圆领处,浸下胸脯去。
浸湿了怀里的,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那张李莲花留给他的银票,终是没有花出去一分钱。
他没有机会花了。
长风拂过旷野,凉得酸胀,凉得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