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李相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方陌生的庭院。
院中,有一红衣人影在练剑。
一招一式,都浩然飘逸得,如此令他熟稔。
蓦地,那灼灼生辉的红影一转,携剑刺来,堪堪停在他的鼻尖。
他没有闪躲半分。
呆愣在了原地。
那人,竟生着同他如出一辙的脸。
使着,如出一辙的剑。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声。
那人并不答,只报以春光灿灿的一笑。
很快,他发现,那笑不是对他,而是越他而去了。
人也越他而去,径直从他身体里穿过的那种。
他看不见他。
他也摸不到他。
“师兄。”
他听见那人用他的声音,唤了一声。
他回身看去,看见了单孤刀,手下拐着一个木匣。
“师弟,师兄有样东西给你。”
“进屋说话吧。”
那人就和单孤刀,并肩进了屋。
他跟上去。
单孤刀把木匣放桌上,打开。
“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师兄打了柄剑,送予你。”
那人把剑拿出来,是盘曲着的。
他像他那样抖展而开,眉角眼梢都是悦然。
“好剑。”
“既是师兄所赠,刎颈之交,便叫他刎颈吧。”
李相夷摇头,这剑,明明就是李莲花送给他的。
是李莲花。
还有,他何时,同师兄的关系,这般亲密无间了。
不对,不对。
他脑袋嗡地一疼。
紧闭眼摇了摇,等再睁眼,那人同单孤刀的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茶杯被猛然一竳,水泼涌出来。
那人一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样子。
“四顾门中,没了谁都可以。”
“没了李相夷,不行。”
李相夷……李相夷……他也是李相夷。
四顾门……这里是四顾门吗……四顾门还在梦中不是吗……这是梦吧……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得单孤刀哽咽后,自嘲一笑。
“好,终于说了这句话。”
“四顾门有你就够了,我退出。”
言罢,负气出了门。
红衣人影闷坐了一会,也出门而去,刚好撞过他肩膀。
他懵了懵,随后追出去。
追着追着,脚下的石板路寸寸碎裂,碎成了飞沙走石。
红衣人影纵马行过荒漠,勒停在他面前。
他看见他,惊慌失措地,朝一个方向奔去,又胆怯地刹停了步子。
难以置信地僵了片刻,才蹲下去,扶起黄沙中的尸体。
“师兄,师兄……”
那人追悔莫及地,红了眼眶。
师兄,师兄死了吗,师兄怎么死了?
周围的人解释,是金鸳盟所为。
金鸳盟,那不是老笛预备建的盟立的派么。
狂风吹沙,他眨了下眼。
单孤刀的尸体,瞬间消失了。
红衣人影高举少师,哀痛而决绝地下令。
“从今日起,四顾门与金鸳盟决战,不死不休!”
沙砾慢慢变重,重到像瓢泼的雨一样,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落进波涛汹涌的海里。
“我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里?”
红衣褪了色,那人身着同他一般无二的白衣,孤勇地杀上了一艘大船。
少师一出,对上了笛飞声的刀。
老笛,他怎么跟老笛打起来了,还是要死要活的那种。
不,不能打。
他冲到刀剑的夹缝中,想要把他们推开。
可刀剑劈来砍去,都毫无阻碍地穿透他,杀气腾腾地接到一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被笛飞声一刀插在屋顶上,仰面朝天。
雨水浇淋下来,眼眸雾茫茫一片。
他察觉到,体内出了异样。
透骨的寒气,开始生发蔓延。
他缓了缓,而后一咬牙,将袖中软剑甩飞出去。
笛飞声被一剑贯开,钉到了桅杆上。
他拄剑爬起来,半跪在屋顶上,眸光迷茫地扫过,腕上的红黑纹路。
噼啪,电光劈开天幕。
短暂地一亮,即刻又是深厚的黑暗,大雨滂沱。
他随着雨水一块下坠,掉往无边的大海。
在那一刻,同旁观的李相夷融为一体。
春寒料峭,海水冷得不可思议。
似一颗颗极细的冰粒子,渗进李相夷的每一个毛孔里去。
“冷,好冷……”
他无意识地低喃着。
声音一下是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
太温吞了,倒像是——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