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柜子上亮着半截蜡烛,蜡油滴在一个破了角的杯子里面,已经又凝了半杯。在蜡烛边上摆着一个茶碗和一双竹箸。
李平阳在瘸腿的桌子边上坐下,左右看了一圈:“老叔,这家里就你一个人住么?”
老汉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老伴死得早,我跟儿子相依为命,家里穷,没有人愿意嫁到我们家里。后来来了一伙看起来流氓做派的士兵,说眼下要征兵去打仗,要不去要不就要死,然后就把我儿抓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话听得李平阳生出些心酸,她好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提高声音说道:“您这边是属于哪个县的地界?和州府衙那边乌江县县令新官上任,每户可以按照田地亩数领今年春种的种子。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您可以往和州府那边去问问——或者我下次去帮您领回来,也有半袋粮食呢。”
老汉没有回话,好一会伴随着一阵咳嗽声,他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冷馍馍,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李平阳:“家里只有这个了……想给你做鸡蛋的,但是眼下不成了。”
李平阳鼻子一流的尖,立即从屋外飘入的热气里闻到些许土鸡蛋的腥气。她心里有些疑惑,心说这人怎么分明煮了鸡蛋却忽然又不给吃了。但是这样的人家纵使有些私心也不能苛责什么,她只点点头:“这也很好了,我就吃这个。”
老汉慢慢踱出去,给她用茶碗倒了一碗热水。茶碗底部漂浮着陈年油渍,水喝起来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李平阳冷馍就着这碗水,没吃几口便觉得有些堵得慌:“老叔,你们村子看起来人挺少啊?”
老汉在李平阳身边坐下,神态拘谨:“前几年有几百口人呢。后来征兵走了一波,又要征集粮食又走了一波,陆陆续续好多人又在山里失踪,报官也没人去查。眼下也就剩下四十多人了,都是些我这样老而无用的东西。”
李平阳哑然了一会儿,心里生出些不忍:“……眼下好了。我就是从乌江县过来的,眼下换了个新官儿,且不论明日如何,今日他们是想做些好事情的。”
老汉不接茬,只是叹气:“那段时间多惨啊,啥文书都没有,举着刀上你家就要你跟着他去打仗,没道理讲!没人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