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刚刚才睡醒,才看清她,才辨认出她是谁,用那微哑磨人的嗓音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修长冷白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懒懒去撑自己的脸。
几分舒展身体的慵慢,几分还未睡醒的迷蒙。
他轻轻眯着眸子。
看了她一会,他终于也醒一点了,见她还在看自己没有走,便压低了一边眉毛,眼底跳出几分疑惑:“唐今?”
唐今收回视线,拿上东西往外走。
胡女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
相由心生。
大概是因为胡女不再跟她闹了,变得好了……甚至都帮她赚起钱来了,所以她才会突然觉得胡女特别好看了吧。
夜里,唐今看着胡女又朝她递来的那几枚铜板,认真想到。
昨夜虽然有过一天就是四枚,一月就能攒好多铜板了这样的想法。
但唐今当时,其实并不觉得胡女能天天出去捡柴抓鱼或是做什么来换钱给她的。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晚上,胡女都会拿出几枚铜板给她。
多的时候能有五六枚,少的时候至少也能有一枚,总之就没有哪天,他是空着手一枚铜板都没能给她的。
唐今不知道他这些铜板具体都是怎么换来的,但瞧得见他的那双手。
本来一双又长又白又细嫩,像是玉石一样毫无瑕疵的手……先是多出了很多细小的伤口,后来还经常能瞧见他的手红通通的一片。
那天胡女就给了她一枚铜板的时候,他还咳嗽了。
只给了她这一枚铜板并非他今日没怎么出门,而是今日天气不太好,他在外头待了很久,待了比平日还要久的时间,才终于找到能换到这一枚铜板的东西。
一开始唐今都没有说什么,但后来,听见他又开始咳嗽,唐今还是说了。
“你不必给我这些钱……”
本来坐在火炉前烧着热水的胡女,闻言抬起头看她。
唐今走到了他旁边,也垂眸看着他被火熏得有些微红的脸,将后面的话补上:“我也还可以抱着你睡的。”
胡女一张脸一下黑成了锅底。
他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好一会,缓过气来,也用那沙哑的声音丢给了她几个字:“我喜欢。”
他喜欢?
喜欢什么?捡柴抓鱼挨冻……还是喜欢折腾自己?
唐今想说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
她也好像明白了。
胡女给她这些钱,并不是真的要换她晚上去抱着他睡的……
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给她钱呢?
她的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他看得上的东西才对。
难道就只是看她可怜?
如果换别人或许唐今还会信。
但胡女……
他不是那种会对可怜人发善心的好人。
唐今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目的不明确的“好意”。
除了早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的父母,还有阿林,没有谁无条件地对她好过。
一旦有人对她好,往往就代表着,她马上要被推进更黑暗的深渊里了。
她不喜欢,也一点都不习惯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
第二天,当胡女又递来几枚铜板,唐今看着他红红的,像是被粗糙的树枝干草狠狠摩擦过的手掌心,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她收下胡女给的那几枚铜钱,又去衣服箱子前,数了数自己现在拥有的所有银钱。
又后一天,唐今去找了一趟马主将。
玉门关是西域诸国与中原间行商来往的重要关隘,来往于玉门关附近的行商很多,想要劫持这些商队发上一笔横财的盗匪也同样很多。
这几月,因着封关,玉门关附近已经没有商队往来了。
那些匪盗在这条路上劫不到金银,便绕路,绕到了凉州和其他几州的商道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盗匪闹事,其实都该由西凉军去解决的。
但之前,天气寒冷,不管是哪一营的主将都懒得离开营地,带着人翻山越岭地去管这事……
小主,
但最近天气回暖,那些盗匪的活动愈发猖狂,引得朝廷都下令催促他们赶紧解决这事了,军中也就开始组织队伍要去剿匪。
唐今是去找马主将报名参加这次剿匪的。
唐今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时,马主将还很是惊讶。
毕竟他还以为唐今跟他是一样纯靠关系上位的,没想到唐今居然也还想做实事。
惊讶归惊讶,马主将也没说什么,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还直接指派唐今成了剿匪队伍的指挥使,让她选人带队,去剿灭离他们这一营最近的一窝匪盗。
——说是离他们近,但中间一来一往,也免不了要花上那么三五天的时间。
马上三月了,时间耽误不得,唐今就先找马主将预支了一笔银子。
她预支的也不多,就三两,再加上她自己本来就存着有的,拿出十两银子,就叫人先送去了城里拿给阿林。
她也托人给阿林带了口信。
先前说好,这个月还会去城里看她的,但营里有些事要忙,就银钱先过去,改天她再人去城里看她。
阿林的问题解决完了,就到了胡女。
唐今要离开营地三五日,只留胡女一个人在营里,营里保不准就有人会想对胡女做些什么……
唐今本来是想托马主将帮忙看顾一下胡女的。
马主将这人毛病不少,但对他夫人却是极为专一,让他帮忙看顾胡女应该不会有事。
但胡女却冷着一张脸否决了她这个办法,用蹩脚的汉话跟她说了半天,说要跟她一块去剿匪。
哪能这样的……
但胡女坚持,一副唐今要是不同意,他就又跟她闹的样子。
而唐今去找马主将说,马主将居然也同意了。
还一副“你们这感情是真好啊,都到生死相随这一步了”的感慨模样。
唐今没法,最后也就只能带着胡女一起出发了。
但等正式到了地方,到了那一窝匪盗的藏身之地,观察完了周围的地形,安排好进攻的方式,准备要进攻了的时候。
唐今一个手刀给胡女敲晕,就把他丢进了安全的地洞里。
……
等到胡女醒过来的时候,匪盗已经剿灭完了,整个剿匪的队伍都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他是躺在押送粮草的平板车上醒来的。
醒的时候,车板刚好颠簸了一下,胡女的脑袋也跟着撞上了一片沉沉闷闷的东西。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唐今。
唐今背靠着平板车侧边的栏杆,一条腿支起撑着手肘,另一条腿随意盘着,靠坐在胡女旁边。
胡女脑袋撞上的,就是她的大腿。
唐今这会也正垂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