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雨把月色洗刷的清透朗明。
文化产业园区南门的庭院基本全权归由现如今算得上家大业大的DRG俱乐部使用,邵桀踩着刚下过小雨的柏油路,顶着几盏装饰用的昏黄路灯,从没剩几辆车的停车场穿行而过——邵桀提溜着跑几步就松松垮垮的裤子站到园区南门门口,捏着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了没过两秒钟,黑猫警长就在不远处亮起了歌喉。
邵桀猛地转身,循着铃声炸响的方向扭头——江陌大概是刚从基地旁边的便利店采购出来,端正肃穆地穿着警服常服,左手却拎着一大兜子零食,膨化食品都快从口袋里胀出来;右手端着一份盒饭,估计是怕烫着拆了线没好利索的伤口,翘兰花指的姿势看起来极其别扭;嘴里还咬着一根儿刚拆开的雪糕,也不知道是雪糕太凉,还是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江陌整个人突然一抖,叼着雪糕嘶嘶哈哈地咕哝了一声,一脸无奈又无措地僵在原地,骂骂咧咧地腾不开手。
邵桀扑哧一声就笑起来,然后在不远处的江陌有所察觉抬眼望过来之前迅速挂断电话,抿了下嘴唇把过分灿烂的笑容憋回去,严肃正经地对着江陌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抬腿准备走过去。
正这时,一辆别克突然从路上拐过来,应该是想进南区停车场却不熟悉这儿自动闸机的路数,一只硕大的黑盒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趴在邵桀和江陌中间,半晌没挪窝。
邵桀好心上前敲了敲车窗,连说带比划地告知闸机自动识别感应不太灵,倒回去再往前开一点儿就能进去。但这司机不知道犯什么懵,既没摇下车窗也没鸣笛示意,隔着贴了防窥膜的玻璃,邵桀也瞧不清里面那位大哥正自顾自地琢磨着什么东西。
邵桀稍微歪着身子,好奇探究似的往车里看了看,见这大盒子一动不动,打算迈开步子从车尾绕过去——跟前的车窗却忽然摇下来,缝隙里露出一双柳叶似的眼睛,定定地看了邵桀两秒,随即绅士地点头致谢,迅速钻进园区。
八成是临时起意来接某人下班的家属——邵桀瞥了一眼车尾灯,扬了下眉,快步跑到江陌跟前站定。
江陌被雪糕冰得脑仁儿疼,咬了一口缓了半天,视线下意识地随着那辆总算挪动的黑车飘进了停车场的小院,囫囵着问:“你不是短信说得等一会儿?我以为能先吃个饭。”
邵桀看着江陌穿警服总有点儿局促,答话的时候两手交扣,后背拔得溜直:“……怕你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就先出来看一眼。”
江陌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灯火通明的俱乐部建筑,寒暄道:“你工作单位就在这儿?忙到这么晚?”
邵桀听见“工作单位”这词儿先反应了半晌,嘴角一抖,眨了眨眼睛,磕巴着咳了一声:“之前不是,这是来面试,面试……之后有可能在这儿工作训练,打个比赛什么的。这儿上班晚,正是忙的时候……”
江陌迄今为止对邵桀的工作依旧一知半解,敷衍地应了一声也就没再追问,只是放下手里的零食袋子,翻出钱包递过去的时候,宽慰鼓励似的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比较公事公办,但看起来还算是挺友善可亲。
“听乐天儿说你们也是挺辛苦的,看这瘦的,跟麻杆儿似的……”江陌顺嘴开了句玩笑,抬头看了邵桀一眼,清了下嗓子继续正经道,“肖乐天就是之前送你上救护车的那警察,他是你粉丝来着,本来还想跟过来凑热闹,结果明天临时要出差,正有活儿忙……这钱包一直在警车里搁着,我看里面就一张名片?你检查一下。”
“嗯……不用……就一张名片,习惯了就随身揣着。”邵桀捏着钱包点点头,听得出江陌的客套劝慰,但还是有点儿羞赧地摸了摸耳朵。他看江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要把零食袋子往地上搁,顺手先接过来帮忙拿着,眨了眨眼睛有点儿疑惑:“江警官怎么了?”
“夏妍的住院费——”江陌三两口解决掉雪糕,又把自己冰得一哆嗦,费了挺大劲儿从兜里抽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这钱队里想办法了,而且夏妍还自己偷偷交了保险什么的,沟通了一下,基本也报销的七七八八……我们领导难得大方一回,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你收下,车里还有个优秀市民的荣誉证书,你等会儿我给你拿——”
“……等一下江警官,这钱我——”
邵桀接过信封的时候先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江陌扭头就要往马路边上走,这才猛一恍然,连忙握住她的手腕想把钱还回去,却不料一时没留意,一个寸劲儿就扥掉了江陌手里的饭盒——只听“啪叽”一声,没扣稳的饭盒盖子迎风飞起,大鸡腿当场阵亡,红烧狮子头顺着路沿儿滚到了下水井口,被一只蓄谋已久的流浪狗俯冲出来一口咬住……它甚至还悲悯地看了一眼江陌,然后得逞似的一咧嘴,尾巴甩得飞快,迅速扭头遁走。
邵桀怔了一下,后半句话直接憋在喉咙里。
“——不……不能收……”
“……”
眼睁睁地看着马上就要到嘴的鸡腿和肉丸子就这么喂了狗,要不是邵桀拽着江陌的胳膊,江大警官十有八九能冲出去跟狗决斗。
但身上挂着警服,江警官总不至于因为一份盒饭就提溜着这小崽子一顿暴揍。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对天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害死了盒饭的“罪魁祸首”。
邵桀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信号,没敢松手,但又感觉自己性命堪忧,怕靠得太近容易挨揍。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声音都有点儿发抖。
“……江警官,要不你稍等一会儿……我赔你一顿狮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