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竹翊看向被他放下的茶盏,盏中茶叶若尖尖的小舟,芽叶展展,色泽青青,余香袅袅。
他陷入经年回忆中,慢声道:“施氏女子无姻亲一说,女人所生子女皆随母姓。施盈盈,她是同辈女子中最明艳漂亮的那一个。她年少时性情泼辣,加之聪慧伶俐,练得一身本事,世间难有几个女子能活得如她那般潇洒。偏教她遇上沈双城,这般骄傲的女子,最后在沈家委曲求全,自甘为妾,弃绮丽山河不要,自囿于云梁一宅深院,成日想着去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求男人垂爱。最后,死得不如一条狗!”
夏昭衣唇角不咸不淡地轻轻勾了勾,低头在琴音上轻轻吟按,几声弦音走沉,落雁休风,绿萎花埋。
沈谙脑袋轻偏,耳廓因琴音而动。
詹宁眉心稍拧,他不通音律,但觉这几声琴音抓耳。
范竹翊抬眼看向夏昭衣,再望向她指尖下的琴弦。
似凄非凄,似怨非怨,不是哀哀叨叨的泣诉,也没有同情怜悯的恻隐。
琴音苍苍茫茫,止罢之处挠人心弦,想要再继续听下去,又害怕继续听下去。
真要寻个词去评价这几声琴音,只“苍凉”二字最适。
音与风挟游,起于远古山岭,掠山拂海,飘荡过重城旷野,却刹那归于寂静。还未见其成为传说,创出枯荣,变作不朽,就戛然天地,泯然于长夜。
“阿梨姑娘这琴音,可是惋惜施盈盈?”范竹翊打破沉默道。
“惋惜?”夏昭衣一笑,“我与她,又不熟。”
“那这琴音……”
“信手弹之。”夏昭衣道。
见她不愿说,范竹翊便不多问。
夏昭衣低头看回琴弦,长指虚虚拂过琴面,清洵眼眸像是穿过琴弦,穿过时空,停在了各式各样的女人面孔上。
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赵宁,喜欢屈夫人了。
也明白为什么,她竟愿意给楚筝一个痛快利落的死法。
相比起她们,施盈盈和陶岚,包括沈冽生母郭晗月,还有颜青临等人……
夏昭衣眉心轻皱,止住自己对她们的评价。
“所以,施盈盈所求,只有沈双城?”夏昭衣道,“她屋中之书,手中之术,皆为夺得沈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