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也是有生命的。”
我认真地回应了他一句。克里斯多佛愣了半天,于是狂猛发笑。我不再理他,安然回到自己的座位。克里斯多佛并没有停止对我的纠缠,直到他发现这里除了他不是只有姑娘,油腔滑调的克里斯多佛突然变得冷静了,他警惕着坐在我身旁的男人,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了:
“什……什么?他?”
克里斯多佛打量着我们,脸色骤然阴沉。他和他,像突然对立在山巅的两团极光,一个酷热无比,另一个冰寒彻骨。他们从内而外完全相反,一个按捺不住公然挑衅,另一个毫不在意只是冷漠地品咖啡。我正感到不妙,克里斯多佛紧皱眉头突然伸出了拳头。
“这种货色,也想配上全纽约最漂亮的女人?”
克里斯多佛的重拳迅速砸了过去,在场的姑娘们一片惊叫,歌声停了,音乐馆内随即发出隐约的警报声,一楼大厅的光线也突然增强了。我慌忙侧过身去,只见他面色沉冷,举起的右手稳稳地接住了克里斯多佛的拳,从他深邃的目光里透出些须隐忧,显然他很吃力,克里斯多佛的体重是远远超出他的,理论上说,他接住的这一拳只是个偶然,体力所能透支的部分仅仅是他的意志。
“嘿!瘦小子,想玩儿真的吗?”
克里斯多佛咧着嘴笑,喷出的酒气含着暴力和血腥,差不多相持了数秒钟,克里斯多佛被迅疾地推开,战火便如同冰封一般熄灭了。我的身旁像吹起冷风,他漠然起身,没有再看对手一眼,转而走下音乐台,一直朝音乐馆门外走去。我的心跳加快,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仿佛又变回了影子,一个凄凉而又深沉的暗影,他甚至没有跟我告别就这样离开了我,和早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真的决意与世无争甚至打算抛弃我了吗……
我静静坐了一会儿,心里由纷乱渐渐变成一片空白,听不到凯瑟琳跟我讲话,静得只有心跳,忽然想起他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他要走了。我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多想,立刻奔下台阶,匆忙追出了音乐大厅,萦绕在我心里的是他瞬间消失的身影,我知道来不及了,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跑出音乐馆,失落地喘了口气,却正撞见站在门外的他,我顿时浑身都散了劲,心跳不已,原来他还在等我。我慢慢走过去,这时才发现有两个地痞无赖正拦在他前面,他回过头来,忧心忡忡地望了望我,对我暗使了个眼色,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正在此时,克里斯多佛也来了。
“噢,心惠,你怎么不等我,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受我的玫瑰……或者,你已经认定了和那小子在一起?”
克里斯多佛狠狠注视着我,眼里冒着火光,他疯了,即使喝醉酒也从不对女人发怒的克里斯多佛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家伙像着魔了一样盯着我看,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甚至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他如同饥饿的狼把我当成他要摄取的猎物,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的举动,我不禁缓缓移步躲避,突然间,一道锋利的白光从我眼前猛烈地划过,骤然降临的惊骇如同杀戮。
“呃啊——”
一声低微的惨叫令我触目惊心,我正靠在他身旁,那单薄的衣袖被割开了口子,瘦弱的臂膀鲜血直流,而克里斯多佛的手里正拿着匕首,像个疯狂的歹徒。我震惊失色,看他脸上溢出的冷汗就知道克里斯多佛下手有多狠重。
“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多佛茫然望着我们,那惊疑的神态全然不像一个醉鬼,他是如此的清醒,以至于会对自己出手的结果感到诧异。几乎同一时刻,隐藏在周围的警察迅速现身,喊着克里斯多佛的名字纷纷拔出了枪,克里斯多佛惊惶丢掉匕首转身便逃,只听附近传出迅急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迎头赶来,在音乐馆外飞速旋了个圈,朝克里斯多佛打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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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车!你这没用的蠢材——”
黑色轿车停顿了不足一秒,匆匆调头,巧妙地甩开警察的枪袭,全速开走了。我急促地喘息,连忙回头,看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侧过身去凝望着远去的轿车,仿佛已不在意伤痛,脸上流露出的是另一番沉闷。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他忽然这样对我说。我心里感到小小的惊讶,他神色沉凝,声音低重,目光之中透出深思远虑,俨然像个智者,他迎风而立,无视鲜血的侵扰,那看似瘦弱的身躯早已脱去世俗之痛,顽强而不可撼动。为什么克里斯多佛的匕首会落在他身上,难道这是天意,也许他会认为自己很倒霉,但上天注定了他要为我挨这一刀。
这很可能是克里斯蒂娜做的,我真不希望是那样。警察捉住了在场的两名地痞无赖,两人都矢口否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联。响彻音乐馆的警报声在一片奇异的彩色光照中渐渐消失,从光源所在的方向吹来阵阵细腻的气流,我转身抬头,只见粘粘音乐馆的穹顶之上出现四位身形威武的青衣男子,他们接连跳跃而下,动作敏捷神态俊逸,轻盈如飘雪,我又惊又喜:是公园的阿尔法守护者。
“怎么样了,心惠,没伤着吧。”
他们摘下太阳镜,幽默地看着我,淳美的音色像念着电影里的台词,我微微摇首,置身于守护者和他之间,心跳不由加快,他们相似而又相异,不同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他就像我的守护神。阿尔法守护者打量着他身体的伤,他们交会的目光似乎在瞬间达成了默契。
“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伙计们!追上去吧——”
沉稳的话音随守护者的诙谐与爽朗仿佛化为有节奏的旋风,四个人飘离分散,转瞬之间就没了身影。他闪电般的目光急速转了一周,已然发现不到守护者的踪迹,他呆望着我,就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神情里充满了错愕和疑惑,他们的行动速度处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层次,但却拥有相同的境界。
阿尔法守护者是这世界上最值得敬佩的男人,他们战斗在最危险的时刻,生存在安全体系的底层,义无返顾地扞卫着公园的宁静,他们有着迷人的面孔,有最温柔的心,他们从来不向外界公开自己的身份,神秘得像闪烁在夜空的星宿,璀璨而令人倾慕。
难道,他会是守护者吗,他……是不肯透露姓名的阿尔法守护者?
我如愿以偿和他共赴午餐。他不肯去医院,只做了应急的包扎。傍晚之前我们就回到了家中,新闻里报道了克里斯多佛被缉拿归案的丑闻,我们在相对沉闷的气氛中一起喝了咖啡,他没再跟我讲话,甚至不再注视我。我心有不安地回到卧室,很久也听不到浴室里的动静,他真的变了。
夜晚的风雨吹打着窗户,气温又降到了那可怕的刻度,零下十度。我打开灯,添了件衣服,在药箱里找到了一卷纱布,又从我的床上拆了一条被子,于是静悄悄来到他的门前。他屋里还亮着灯,我轻轻敲开房门,屋子里冷极了,他正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抚着肩膀部位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看到我进来,他匆忙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眼睛闪动着迟疑的目光。
我把被子放在他身旁,手里紧捏着纱布,慢慢递给他。他呆坐着,就像在那个雨夜,冷得打颤。我把纱布的一端送入他的手心,直到他握住,我依然没有放手,片刻间,两个人恍若走到了最近的距离。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他。他黯然震惊,唇齿微颤,似乎要开口,眼神里却是忧虑。我顿然觉得失礼,于是松开了手,缓缓朝后退去,一直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想对他说出心里的话。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
我深深地露出笑容,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我退出来替他关好房门,空间忽然变得异常黑暗,我靠在客厅的墙上渐渐发呆了:
为什么会有那样真切的希望,希望一直守护我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