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金暮黎将他扔在地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纪昌裕跪坐着,又拿袖子揩把脸,收起哽咽余音:“流风国自上而下,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下级官员,必须接受上级官员所推荐的幕友。各城城主跟辖区各知县推荐,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则向各城城主推荐。为了办事时不受刁难,下级官员即便有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情愿,也不敢不用上级荐来充当耳目的幕友。”
金暮黎恍然明白,原来他们管这种强迫性的塞人,叫勒荐。
上级官员用权力勒住下级官员的脖子,让他接受自己安排来的亲戚朋友。
想拒绝?
也可以。
但你一辈子都别想升迁了。
打压不说,还可能被视为异己给清除出去。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虽没有官瘾,我爹却犹如病入膏肓,对做官极其执着。别人是内心无奈,表面装作欣然接受上级官员推荐来的幕友,他却极为识相,主动向布政使、按察使奏请荐幕,并每年按时上交说好的规例,以便遇事时彼此关照。”
纪昌裕微微侧首,意指门外,“不用查他们,那俩替布政使、按察使掌控我爹的家伙不在其中,我被公主的人提溜回来时,就没见人影,必是早跑了。”
金暮黎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你爹所干坏事,布政使、按察使都知道。”
“有两个幕友在,他们何止知道,”纪昌裕轻哼,“冬季取暖有炭敬,夏天消暑有冰敬,逢年过节有年敬、节敬,再加上官员本人生辰,妻子生辰,高堂寿诞,儿女大婚,喜得贵子……等等众多收份子、捞油水的名堂,他们若不对下级官员的贪污舞弊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帮忙兜着,下级官员哪有钱时时孝敬上贡?”
金暮黎隔着一字巾揉揉眉心。
“都是没法子的事,布政使、按察使若不从下级官员身上搜刮,每次进京出公差时,他们就没钱打点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不拿钱打点,他们同样会被京都各衙门刁难,”
纪昌裕面露疲惫与无奈,“何况跟在官员屁股后面的家丁仆人、跟班婢女,以及为官员鞍前马后的书吏、衙役、门子等,人家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你穷得让人没银子拿,连肉都吃不起,谁跟你?谁帮你?官员若只剩自己光杆一个,如何办事?”
他看着金暮黎,眼神竟有些无畏,“公主殿下的属官和锦衣卫的薪俸都从国库里出,殿下没有太大压力。可即便如此,平日也少不得私人打赏。公主若无朝廷支持,又无额外收入,在他们护驾有功时,拿什么打赏?在他们受伤时,拿什么慰问?只动动嘴皮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