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写道:
小月亮,娘走了,别为娘伤心,娘只是比你提前一点,去找父亲和哥哥了。
对不起,娘本来是想替敏因和泽瑞送你出嫁的,但现在娘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都说出嫁,是女子的第二次新生。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
每每想到那天,娘的小月亮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奔赴那场喜宴,娘真的心如刀绞。
小月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纵使爹娘兄长不在,你也要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如意之人,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嫁给他。娘会在天上为你们祈祷:珠帘绣幕蔼祥烟, 合卺嘉盟缔百年。
祝你今后,安康顺遂。
梅瑾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娘那么狠心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将她支得远远的,让她们不能见最后一面。但在之后,又留下这么一封长长、长长的信,满纸尽是她的不舍。
之前梅瑾萱每每想起,都不知道是埋怨更多还是思念更多,但今天她再次拿起这封信,心里只剩下庆幸。
说来滑稽,她头一次日次感激李惑,纳她为妃。因为这样,她就永远只能是这个“妾”,她永远不会有十里红妆,不能着凤冠霞帔。
她永远不会体会到如楚清怡今天,周围都是恭贺欢笑,漫天锣鼓中,唯楚清怡一人转身,身后只有烈烈白幡和祠堂中沉默的灵牌。
多可悲啊……
但她不会经历,想来她爹娘兄长在地下也就不会为她担忧心痛了吧。
宁安候府和乐阳伯府两家联姻,虽然因着之前宁安候承爵的事闹了一通,让两家颇受人关注,但到底比不过京中每天出现的新鲜事。过了一段日子后,人们便忘记了那天的热闹。
夏去秋来,等人们收起薄如蝉翼的纱裙直身,在越来越凉爽的天气里拿出锦缎绸料,做着应季的新衣时,宫中的菊花也开了。
楚明怀在宫里呆了两个月,从最开始因为陌生的环境时时不安哭泣,到现在俨然成了承乾宫一霸。
不知道是不是楚家血脉天赋异禀,在别的孩子七个月还只能自己坐着自出乱看,心有余而立不足的时候,楚明怀已经能爬得飞快了。
最主要的是,他精力太过旺盛,自从能自己移动之后,那是一刻都闲不住。
于是,梅瑾萱只能把承乾宫库房里积攒的地毯都拿出来。
西北进贡的狼皮、虎皮,波斯传过来的色彩斑斓的编织毯,宫里采买或自制的羊毛毯、漳绒毯,不管什么材质,什么搭配,适合什么季节,统统拼在一起铺在地上。就为了能赶上楚明怀这小魔王日益增长的巡视范围,不让他爬着爬着一不留神就到了砖地上。
这天梅瑾萱在雨泽殿里悠闲地烹茶,耳边是婴孩咿咿呀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她专注着手里的茶具,没发现殿中的人越来越少。
奶娘被尿了一身,回去换衣服。
小宫女跑出去拿尿布。
素凝在忙着抢救沾了尿液的波斯毯,素雪则去了厨房盯着厨娘做辅食。
现在只剩下一个宫女在看着楚明怀。
楚明怀眼珠子一转,抓起一个棉花小马扔出去,然后又指着它咿咿呀呀地叫着,让宫女去捡。
就在宫女回头去找小马的一会功夫,他就支着小手,哼哧哼哧地朝着门口爬去。
可以说是——四蹄飞快了。
就在他两条小肉腿用力,扒着门槛想要把自己支起来,然后靠自己努力翻越这座“大山”,奔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时,一道玄黑色的衣袍靠近,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面前。
“咿呀!”
楚明怀拍手一呵,颇为霸气,好像再说:快给小爷让路。
没想到,来人却不像平时伺候他的那些太监宫女一样,与他心有灵犀,对他千依百顺,脚步不动,反而笑了。
一双苍白消瘦,却十分有力的手把他抱了起来,还似模似样地颠了一下。
他跨进门槛,朗声道:“这小子看起来胖上不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