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拼尽全身的力气,抬起瘦骨嶙峋的手,直直地指向雍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你……你幽禁皇亲,残害手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你当年是怎样不择手段地争夺皇位的,先帝在天之灵可都看着呢!你这般行径,日后要如何向先帝交代?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声声质问在这寂静的寝殿中回荡,如同一把把利刃,割扯着本就脆弱不堪的亲情纽带。
雍正听着太后的指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意,那是在朝堂上面对诸多纷争与权谋斗争时才会有的眼神,此刻却毫不掩饰地用在了自己母亲身上。
“朕是如何谋得皇位的,皇额娘您桩桩件件都参与其中,无法交代的岂是朕一人?如今朕已贵为天子,自会将这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让我大清繁荣昌盛。即便先帝在天有灵,见朕如此用心治国,也不会怪罪于朕。倒是皇额娘您,要如何向先帝交代,便与朕无关了,那是您自己该去思量的事!”
他的话语犹如冰碴,字字诛心,在这充满药香和哀伤的空间里,将母子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
“对了,儿子还要感谢皇额娘帮儿子料理了隆科多,免得儿子落一个残杀功臣的罪名!”雍正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而略带嘲讽的弧度。
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太后,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怨恨,有不甘,也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解脱,在这一刻,他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愤懑与不满,都通过这看似感激的话语宣泄而出。
“你,你……”太后的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猛地掀开锦被,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
她的双脚刚一触地,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她凭借着一股强烈的执念,稳住了身形,一步一步地朝着雍正走去。
雍正看着太后这般模样,心中猛地一紧,一丝不忍在眼底闪过,但那瞬间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深埋心底,他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先帝,哀家教子无方,辜负了您一片爱重之心啊!”太后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戚和悔恨,在这寂静的寝殿中回荡。
她双腿一软,缓缓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片刻后,她艰难的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机械的迈动步伐,稍稍往雍正相反的方向挪动了几下,这几步路,她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踏碎了这宫殿中原本就稀薄的温情,好似踩在人心尖上,步步带血。
然后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快跑几步,撞到了雍正身旁的柱子上。
霎那间,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猩红的血雾在雍正眼前散开,那血雾如同恶魔的触手,迅速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雍正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大,眼神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好似要冲破胸膛。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向太后扑去。
只见太后的额头出现一个血窟窿,鲜血如涌泉般汩汩冒着,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太后的身体慢慢向下滑去,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发出沉闷的声响。
雍正脸上迅速被慌乱占据,他的双手颤抖着抱住太后的身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无助,一迭声呼唤:“额娘,额娘。”
太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这就是哀家对先帝的交代。你……六亲不认,将来,必有报应!”她的声音微弱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如同冰冷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雍正的心窝,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对雍正的诅咒毫不留情地掷出。
随着最后一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太后曾经明亮而威严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头也无力地歪向一边,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手也缓缓松开,放下了这世间所有的纷扰,任由自己的灵魂飘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雍正抬手,将她瞪的浑圆的眼睛阖上,然后将她抱起,放回到床上,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皇额娘,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这样哄孩子的歌,你从来,从来未对我唱过,您能为我唱一遍吗?额娘!”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与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底艰难挤出,在这寂静的寝殿中幽幽回荡。
那曾经在朝堂上威严冷峻、杀伐决断的帝王,此刻只是一个渴望母爱的孩子,眼中满是无助与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他那痛苦的脸上肆意流淌,浸湿了身前的一片地面。
寝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太后和雍正的脸上跳动,时而照亮他们脸上的神情,时而又将他们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更增添了几分诡异和凄凉的气氛。
窗外,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乌云层层堆叠,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聚拢,将最后一丝光亮也吞噬殆尽。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那声音起初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怒吼,逐渐变得高亢而猛烈,闪电如银蛇狂舞,在乌云间肆意穿梭,刹那间将黑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又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刺目的光影在人眼中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