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不怕摔跟头,摔跟头有什么可怕的,摔到了爬起来便是,可孩子怕啊,真怕摔坏了腹中的孩子啊。
山高水阔,步履艰难。
心如槁木,黯然魂消。
人在这巍峨的山间,显得当真渺小啊,渺小的实在不值一提。
恍恍惚惚地跟着萧延年走,绊倒了便爬起来,爬起来继续走。
鞋履掉了一只,掉了也来不及去捡,由着那裸露的小足踏着枯叶,踩折兰草,碾碎薜荔,一脚踏进溪流,溅起的水珠在日光下泛出清润的流光,宿莽在袍摆兀然拂出跌宕的模样。
若能踩上厚实的落叶还好,但到底也避无可避地踩上了一地的砾石。
那人没有停,她也没有喊一声。
霍地扎了一下,扎出一道大口子,扎出了一脚的血来,也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颠仆摔倒,那也不求。
仓皇走着,另一只鞋履也快要掉了。
脚尖蜷着绷着,不敢踩实了大地,可这山间的谷底,路可当真难走啊。
虎刺划破了她的裙袍,钩藤擦伤了她的脚背,踩过的石头被足底的血染上了一层通红的颜色,一张脸却白得像个鬼。
真想就这么倒在地上,好好地躺一躺,好好地睡上一觉啊,可腕间的袍带迫得她只能往前,往前,一刻也不停地往前。
是范存孝先看见了那一道道的血,因而呼了一声,“师妹受伤了!”
那人蓦地一顿,片刻后回了头,居高临下地望她,神情复杂得难以分辨。
那凝脂的白袍不曾束上大带,愈发衬得他似这南国的闲云野鹤,然只有阿磐知道,萧延年的底色到底是什么。
僵了那么许久,那人的目光便在她淌血的小足上逗留了那么许久。
阿磐想起最初在雪里赤脚进了萧延年的马车,那人亦是一样凝着她露出的小足微微出神。
她还记得那双赤着的脚在小铜炉的烘烤下缓出血色,蒙上了一层淡泷泷的粉。
那时她脸一红,连忙把小足藏进大氅。
如今却没什么好脸红的,如今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不愿做他口中那个“卑贱的美人”,亦更不愿“激起男人嗜腥嗜血的本性”。
因而就在那人的凝视下,缓了口气爬起身来,爬起身来,复又磕绊在地上。
阿磐不怕摔,不怕磕伤胳臂,也不怕废了这一双脚,心头戚戚,唯怕腹中的孩子因了这一遭,因了她的蠢笨无用,再一次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