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之学,至董仲舒一变,至宋明理学再一变,两次阉割,早失了真义。
尤其是理学一道,宋之理学掺和了道家思想,明之理学则又掺和了佛家思想,核心之义都与夫子的学说相去甚远了。
而夫子是个什么人呢?身高一米九,力能举城门,弓马剑矛精通的壮汉!
这些所谓的理学宗师哪个又能?
若说这是天赋异禀,那面对色诱,坐怀不乱,又如何说?
北宋五子哪个可能?就更别说后来那个诱惑尼姑做妾,扒灰儿媳怀孕的朱松家小儿子了。
理学又称道学,是以后世有时候称呼一些儒生师者为假道学,而事实上道学与夫子的儒学相差甚远。
张载……赵柽这时沉默了几息,没想到祝秀娘居然学的是张横渠,而不是二程。
他道:“为何不学明道伊川?”
程颢人称明道先生,程颐人称伊川先生。
祝秀娘见赵柽提起这些大儒并不客气,连先生二字都不说,便有一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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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都是这一朝人,赵柽是皇家亲王,当朝一品,依他的身份地位,虽然对二人不恭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赵柽同样也是读书人,这就有些不对了。
儒家有儒家的规矩,首讲尊师重道,赵柽是读书人,那对两位大儒不恭,似乎就有些过分了。
祝秀娘心中暗想,这秦王也未免太狂妄了些,虽然诗词上堪称大家,但那毕竟是小道,所谓的文坛领袖那也只是文坛,文坛不是学道,他也未曾着书立说,没有自己的学说学派,怎么就能这般狂妄?
“二位先生之学虽然精妙高深,但与民女不契,民女与横渠先生的太虚即气相合,是以学横渠先生。”
儒家讲究因材施教,真正的儒学大师会根据各人性格不同,优劣有别,分讲不同的学问,学说也是这样,儒家学说众多,有人想要拜师学习,都会选择与自身思想相近的学问。
“太虚即气……”赵柽点了点头,这是张载将“气一元论”的思想发展总结出来的学问。
周敦颐作为理学的开山鼻祖,以“太极图说”为代表,邵雍则是“象”和“数”之说,张载发展了“气一元论”为“太虚即气”的学说,程颢、程颐则以精神性的“理”为核心学说。
“说来听听!”赵柽看着祝秀娘道。
这时祝秀娘已经完全瞧出,眼前这位秦王对几位大儒都是不敬,从语气里也能感觉,对自家视若珍宝的学说也有些不屑。
她心里不免有些抵触,更加猜疑赵柽召她此来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听闻她貌美想要霸占,更不是想和她讨论什么学问,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看这秦王一副居高临下模样,她有些负气,但总是娴雅淡致的性子,脸色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便静静地开始说起学问。
赵柽坐在那里听她讲说,也不插嘴,就是喝茶,时不时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看在祝秀娘眼中,便是对她所讲学问十分的轻蔑。
足足大半个时辰,祝秀娘把自己理解的学说都讲了出来,中间掺杂许多自家的想法和见解,之后再道:“横渠先生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当为读书人一生之目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赵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戏谑地看向祝秀娘。
祝秀娘哪怕性子再娴静,此刻也不免有些气忿,道:“王爷为何发笑?”
赵柽瞅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所谓横渠四句,不过假、大、虚、空!”
“王爷,你……”祝秀娘身子一颤,没想到赵柽居然说出这等攻讦话语。
“本王说得不对吗?”赵柽冷笑道:“这等言语,就是假大虚空罢了。”
“民女觉得不对,这乃是我等读书人之铭言,是求学路上之明灯,是读书人尽生的目标!”祝秀娘据理力争,从来没人说过这般狂妄的话语,哪怕他是亲王也不成。
“任何没有纲领的口号,都是无用的,都是只图一时痛快的,都是虚而空的!”赵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冷地道。
“什么……是纲领?”祝秀娘想要反驳赵柽,却听到了一个她所不能理解的词语,愕然问道。
“纲领就是去实现口号的具体计划策略,横渠四句说的天大,可说了怎么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了吗?”赵柽放下了茶碗:“只靠读书吗?只靠研究他张横渠的学问学说吗?只靠天天喊着这四句,坐在椅子上心情激荡,气血沸腾,就能为万世开太平吗?”
“这……”祝秀娘无言以对。
“人定胜天,民自有命,青出于蓝,当下太平!”赵柽慢慢说道,但每一句都仿佛如同巨锤般,砸在了祝秀娘的心头,完全颠覆了她十几年的所学,她心中思绪汹涌如潮,一时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