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刚从医药堂回来,坐在阁楼中久久不语。
眼下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要糟糕,这些人不是中毒,而是有些中蛊的迹象,每个人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除却眼中出现暗纹之外,身体几乎没有其他异常。
可如今,涉及的门派几乎都有人中了蛊,人数有几十人之多,牵扯甚广。
没一会儿,宁衡同慕修然一道过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慕修然问。
江渡瘫在椅子上,衣衫不整,“说真的,这一次,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如实说了如今情况。
“我昨日已经派人四处查看情况,除却各个宗门之外,山下也有人同时出现了症状,不过人数较少,只有十多人。”宁衡蹙眉道。
慕修然沉着眸色,眼底描摹着漆黑。
“同一时间,同一症状,不是中毒,更像中蛊……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般通天手段做到这样的地步?难不成也是之前那些紫衣弟子做的?”
江渡突然看向慕修然,正色道:“有一件事,你妹她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她威胁你?”
宁衡叹了一声,“倒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去年的时候,她问过我关于一些稀奇古怪的毒,后来又问我关于蛊虫的事。我也不明白她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已经快要绝迹了的东西。不过前几日,她给我看了一个蛊虫的尸体,说是从……江道渊那儿得来的。对了,还有你妹说,江道渊已经死了。”
慕修然紧紧皱着眉,隐隐觉得不安,“先前江湖上不知何人放出的消息,说江道渊已死,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可念念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江道渊扯上了关系?”
他心下渐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念念瞒着我们所有人,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她先前问你蛊虫之事,与今日的情形怕是脱不了干系。”
忽地,他察觉出什么。
“她该不会是为了君烨?难不成她早就知道君烨中了蛊虫?”
江渡听着,竟然有些后知后觉,脚底发凉。
“是子母蛊……是子母蛊……”
他一把抓着慕修然的袖子,脸色发白,“以前我在圣医谷禁书楼见过记载,这一定是子母蛊!只有子母蛊才能操纵数十人甚至上百人,被种下的人便是傀儡,而母蛊……母蛊……便是操纵的那一方……”
“子母蛊?解开的方法是什么?”
江渡僵硬地看着慕修然和宁衡,脸色越发难看,像是有些喘不过气。
“杀了母蛊。”
“如果母蛊死了,寄生之体几乎也会死。”
慕修然错愕,似乎在反应着江渡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君烨中的是子母蛊,想要取出他体内的蛊虫或者杀死蛊虫,他也会死……”
“……是。”
“那如果杀了子蛊呢?”
宁衡突然看向慕修然,震惊于他的话。
“杀了子蛊?那些宗门弟子如今体内中的,可都是子蛊。”
“子蛊寄生体不会死,可……”
剩下的,江渡没有讲出来,却是什么都讲了。
慕修然垂着眼眸,袖中的手逐渐收紧,眼底翻涌着情绪。
“所以,如今的情况,只能是二选一是么?”
“……是。”
宁衡看向说话的江渡,一脸不可置信。
“那怎么可能?”
江渡微微闭上眼睛,“可如今,我们面对着的,就是不可能的事。”
冷初走了进来,禀报道:“小少主方才去了一趟医药堂,召了几位医师和丹师。”
慕修然同宁衡闻话,立刻赶了过去。
为首的医师还未来得及请安禀报情况,便听得慕修然问着小少主的去向。
“小少主查看了一圈情况,留下用药的方子,给了一些我等从未见过的药材。另外还要了所有中毒者的名单,便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名单?”
慕修然唤来冷初,“让箫瑜过来,我有话问她。”
宁衡此时开口,有些惊讶,“你该不会认为……”
慕修然握紧了手,眉目凌厉地看着远处,有些疲惫之色。
“她是我妹妹,我自然了解她。如今的情况如何,没人比她再清楚。若真是二者只能择其一,你说,她会如何做?”
“可不论她怎么选,我都会用尽所有支持她,护住她。”
慕修然看向宁衡,“告诉江渡,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即便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有一线生机,那就是可能!”
*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起来,翠湖的水变得比以往更加深绿。
空相臣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看着茶水逐渐滚沸,热气争先恐后不停冒出。在这初冬时节,有了些许烟火之气。
如往常一般,他仍旧穿着银白色的衣裳,只是这衣服上,染上了从前未曾有过的药香味。
云馥嫣接到传令,没有耽搁来了此处。她低着头静静走至亭中,站在一旁,连同呼吸都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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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她身份地位如何,终究越不过眼前这位大人。空相帝师之名,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生死。
即便是几大世家再如何放肆,亦要俯身行礼,恭敬尊称一声空相大人。
茶水滚沸,风声鹤唳。
云馥嫣立刻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不知大人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空相臣从火炉上拿下茶壶,热水入杯,茶叶清香之气悠悠散开。只是这般茶香之中,参杂着别的香气。
如今衣裳被她还回来了,却染上了难消的药香,挥之不去。药香与茶香混合,不禁让空相臣微微失神。
云馥嫣不明所以,仍旧跪着。
茶过半盏,空相臣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清元门情况如何?”
云馥嫣眉眼低垂,立刻道:“回大人,素问弟子在水井中投下虫卵一事,属下找到慕少主,告诉了配制解毒的药方,如今已经顺利解决。只是近来清元门又生了别的风波,此事波及了各门各派以及……君家那位新帝。”
空相臣看着远处如镜一般的翠湖,神色未变,瞳色随着日光变浅,如蒙薄雾。
“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空相臣的嗓音过分清冷。
云馥嫣握紧了手,越发紧张了起来。
看来早就有人将清元门的事禀报了上去,如今都这般时候了,哪里轮得到她来上报。
“回大人,清元门如今牵扯到的,是……子母蛊。”
空相臣目光看了过来。
云馥嫣见状,继续道:“子母蛊又名生死蛊,如今那位君家新帝体内中的,是生蛊。此蛊,天下并无解蛊之法。要么子蛊死,要么母蛊死,半年之期为限。”
这样的蛊虫,她也只是在书里看到过,甚至这些还是宗门密辛。到底是什么人,能在清元门这里下手?那位君家新帝惹上的又是什么人?
这分明,是要他的命。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空相臣收回视线,衣袖被风微微吹起,湖面的涟漪四散荡漾。
“退下。”
“是。”
云馥嫣正诧异着眼前人没了其他的吩咐,却又听得对方开口。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空相臣淡淡道,依旧没有回头。
云馥嫣脸色微变,自然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
空相臣缓缓起身,孤傲的背影让人不敢靠近一分,一身银白衣裳泛动着微微流光。
“在慕氏的地盘,我希望你守些规矩。若是慕少主真想要你的命……”
云馥嫣身体抖了一抖,重新跪了下来。
“属下知错!”
空相臣转身,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情依旧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