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一年中唯有一个日子陶眠不会睡回笼觉,那就是大师兄的祭日。
某日她下定决心尾随陶眠,在顾园的祭日当天上山,听听师父要和大师兄说什么心里话。她怕自己睡过了头,半夜三更惊醒之后不敢再睡,撑着眼皮,直到隔壁屋传来起床穿靴的动静。
她隔着一层窗户纸,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推门而去,也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跟在陶眠身后。
她知道顾园的墓地具体方位,提前踩好点,在一片矮矮的灌木丛中趴下。
陶眠距离她有点远,好在山中静谧,听清对方说什么不成问题。
那时的师父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沉着熟练,拔草漏掉几根,清洗墓碑的水也不够,祭品一个不见,酒倒是提上来不少。
他不是做不好,他只是没心情。
囫囵地完成前面的步骤,终于来到举杯对酌的环节。陶眠倒酒的动作比起之前的简直过于纯熟,徒弟一杯自己一杯。
他说一狗我先干为敬。
仰头饮下。
这杯敬你。
低首倾洒。
他一杯,顾园一杯。顾园一杯,他一杯。坟前的土地冒着酒气,陶眠也醉了。
“你一醉,就抱着墓碑流泪。”
排除偷懒耍滑引起弟子同情等情况,陶眠是个不会掉泪的铁人,陆远笛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师父也有如此痛入骨髓的时刻。
他一言不发,满腔的话语哽在心头,衬得眼前的场景愈发悲戚。
幼小的陆远笛掰着手指头算,顾园三十二岁殁,大约四十年后陶眠收养了她,随后又过了三四年的光景。
数十年,陶眠仍然走不出顾园的死。
陆远笛想,或许这正是长生的代价。几十年对于凡人而言将近一生,对于长生者却是白驹过隙。凡人不过数度春秋就能跨越的伤痛,长生者却要为此耗费数十载方能消弭。
“我在来的路上还在想,如今的小陶站在顾园墓前会如何。看来那痛苦于你已经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