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田答应,你节哀顺变。”皇上又道。
皇上的态度有些敷衍。
田令月心细,当然明白。
偏殿传出“吱吱吱”的声音,像拉二胡。
隔窗看去,似有人影。
太监二条捧着一盒子如意糕送了进去。
透过开启的房门,能看到杜仅言正蹲坐在地上,身边刨的都是木头花,木头花像饱满的泡沫将她包裹起来。淡黄色的木头花里,她赤金的镯子发出黄澄澄的光。
“原来是杜姐姐在呀。”田令月起身抹了抹眼泪:“臣妾看杜姐姐很忙,好像在做木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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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她闲来无事,把太和宫的桌椅板凳打磨打磨。”
“杜姐姐还有这手艺。”
“恩,朕也才知道她有干粗活的天份。”
“臣妾无能,不能给皇上分忧。”
“都是些粗活,不用帮衬,你先回去吧。”皇上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一双深沉的眸子透出清澈而宠溺的光,他看田令月的时候,可不是这种眼光。
田令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行了礼退出了太和宫。
沿途风雪扑脸。
刮了一阵西北风之后,雪又下起来了。
皇城东北角的摘星楼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八角宫灯快要被风给扑灭了,光线暗淡。
一百二十级青石台阶,每一层上头都覆着雪,湿滑难行。台阶之外,已有冰凌。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整个皇城似乎快要被雪给淹没了。
田令月提着层层裙摆,抬阶而上,一直走到了摘星楼上。
摘星楼是先帝时候所建,年代已久。
当年皇城里没有更高的建筑,这个摘星楼,也算是半个了望台。
站在摘星楼上,向外望,能看到陈国京城的繁华,街道四通八达,酒肆、茶坊林立。护城河,运河码头,往来运货的船只,卷起裤角扛货的纤夫,一览无余,晴好的天气,甚至能看到远处山脚下,长街之上的行人和车马。向内望,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宫殿,东西六宫皆收眼底,太和宫的殿堂,光洁的殿石,暗黄色琉璃瓦殿顶,幽深的宫门,就在脚下。
田令月望着宫外,那片不算繁华的锁子街尽头,便是田家,如今父亲没了,母亲张氏竟也死了。她费尽心机想给张氏谋一个晚年,不料张氏无福。
田令月并没能见张氏一面,张氏临死,让伺候她的侍女给田令月递了封信。
信上张氏说,当年她还年轻时,遇见了田光,这一生便是为田光而活。
田光从孤身一人,成亲结婚,后来又谋了官,还娶了几房小妾,生下了几个庶出的孩子,田家也算是支撑起来了。
虽然后来田光他宠妾灭妻,对小妾好过对发妻,但张氏自知容颜不在,试问京城的官僚,有几个不疼小妾的呢,田光一直保留着她正室的位置,便是顾念当初他们的初遇之情。且自己病体沉重经常卧床不起,田光也没休妻,便是很大的恩德了。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田光跌入护城河死了,小妾们被发卖,兴旺的田家一下子散了。
“我这辈子,无非是为你跟你爹而活,你已进宫,自有好前程,你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病体沉重,决心不治随他而去,令月自当好生活着。”
田令月当场就把信烧了。
她接到信时,张氏已死。
她一边烧信,一边笑。
她也不知道为何而笑。
或许是为张氏,被自己父亲苛待一生,却愿意为他去死。
或许是笑自己,间接害死了她最爱的母亲。
太和宫掩映着厚厚一层雪。
杜仅言在太和宫里还未出来。
宫里人都说,杜常在没日没夜地在太和宫呆着,跟皇上没日没夜地欢好。
田令月只是不信。
如今瞧过了,也信了。
什么干粗活,即使是干粗活,皇上也愿意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干粗活。
“皇上只惦记着杜常在,一点儿也不关心主子,主子的母亲没了,正是伤心的时候,皇上也没有多加安抚。”山竹将披风给田令月系上:“摘星楼上风大,主子回吧。”
本来约定的工期是三天,杜仅言提前了两天。
第二天,御如弓就修好了。
修好的御如弓漆黑闪耀,流光四散,弓身黑气环绕,似有黑龙透云而出。
皇上摩挲着御如弓,却头一回见到它这般的耀目。就连弓身上的龙,都似活了一样,龙身上的宝石,黑得透着寒光,就像最暗时分天际那抹云,黑得让人敬畏。
这样一张弓,不负宝弓的称号。
原来断折的地方,竟连一点儿缝隙都看不到了。
不是说破镜难圆,损坏的东西总归会留下瘢痕吗?
御如弓竟比原先还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