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和尚圆融见薛平平和自己对视,面色顿时柔和起来,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张开口来,那声音似乎是从天外传来的纶音佛语,又像是从自己心底里冒出来的心声一般,在无比慈祥地召唤着他:“小——施——主——”
薛平平双手合什,躬身一礼,低声问道:“大师……有何吩咐……”
那圆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双眼仍然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手中木鱼敲击的节奏顿时变得缓慢起来,随着他木鱼声音放缓,周围那些和尚的佛歌节奏便随之缓慢下来,仍用极其和蔼可亲的声音问道:“小施主,你……从何而来?”
薛平平脸上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痴痴地答道:“我……我从来处来……”
旁边的小和尚一怔,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师父。圆融倒是面无异色,仍然平平静静地问道:“那又往何处去呢?”
薛平平道:“往去处去。”
圆融缓缓开口,声调有些悠远深长的意味:“倒是深具佛性……那贫僧再问:小施主你的真姓名为何?”
薛平平一怔,没有紧接着回答。那圆融又紧接着问道:“小施主,如今你被不知名的妖气笼罩,心智已失,行为乖张,若是任由妖气在你身躯内横行,只怕不久后你便会被那妖气所惑,伤及自身,或夭折或痴呆,或将做出不忍言说之事。请将你的真实来历告诉贫僧,贫僧有大法力可以助你!”
薛平平闭上了眼睛,似乎要躲避他目光的逼视。圆融眼中寒光迸射,低喝一声,就连旁边的小和尚也心惊胆战地浑身颤抖起来。站在不远处观看的应诚等人,顿时也被那喝声惊了一下,他急忙去看薛平平的反应。
却见薛平平又睁开眼睛,双眼仍如先前那样,和似乎用尽全身法力的圆融对视着,口中却缓缓说道:“我……的真姓名……我……道号灵均,乃是大罗天胜境万寿山五庄观观主、地仙之祖关门弟子。”
圆融一怔,随即脸上显出一股怒意来:“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你说的那些地方?还大罗天、万寿山、五庄观、地仙之祖?你在撒谎……哦……不,那是妖怪特意给你布下的幻境!”随后将木鱼急速敲击着,口中念念有词,又默念起了一段经文,殿内的小和尚们随着他的木鱼声又将佛歌节奏唱得快速起来。
对面的薛平平似乎神色起了变化,不像之前的茫然,而像是若有所思的在极力回想起什么来,圆融心里一喜,催动全身之力,聚于话中,紧追逼问:“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小施主,贫僧于此佛堂之中,借菩萨之法,压制你身上妖气,你亦可凭自身心意,与贫僧配合,将你心中所想告诉贫僧,以使贫僧能将你本身所带娇气袪除!”
薛平平双眼露出一股冰寒之意,逼视着那大和尚,口中同样不带丝毫烟火气地答道:“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群臣之义父子之情。”他这段话,乃是背诵的唐代大儒韩愈的《谏迎佛骨表》中的一段,是最能刺痛佛家、使得佛教徒们憎恨不已的黄钟大吕,“巧言令色,不过是为了蛊惑人心,逢迎献媚于强权以求护法;危言恐吓,不过是为了以聚敛百姓钱财供奉已身而已!我即为圣教门徒,又为神仙弟子,何来妖气一说?反倒是你这胡教番僧,倒是一身胡气、番气,外加妖气、魔气、鬼气!你那佛祖发祥之地,如今被绿教、湿婆教两面夹攻,已近灭亡,再无佛迹,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虔信佛祖的和尚,不回天竺那混乱之地保护你的佛祖,反倒诬我为妖,何其可笑可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圆融听到这里,目瞪口呆,愣愣地盯着薛平平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大声喝道:“妖孽!不得胡言乱语!”一手掐着法印,一手将木鱼敲得急如暴雨,四下唱和的佛歌也顿时如急浪大潮一般,贯如众人脑海之中。
应诚站得稍微远一些,几乎心神不守,不禁大惊失色,急忙咬紧牙关,定住心神,面向佛像,低下头来双手合什,口中喃喃念诵南无阿弥陀佛。
却见薛平平双眼仍然半睁半闭,面色平平静静,连一丝变化也没有。应诚偷眼看去,只觉他如海浪急潮中的一块磐石一般,任潮水巨浪冲击,一无所惧。
那圆融又大喝一声,左手法诀变换的越来越繁复,木鱼敲击越来越急促,殿内的佛歌声音也越来越动人心魄,似乎誓要将薛平平的心志给镇压。
薛平平似乎也有些受不了这些声音的攻击,脸色紫涨起来,眉峰紧蹙,牙关紧咬,脸色急促变化着。圆融看到薛平平连身子都萎缩了许多似的,心内大喜,动作更加迅速。薛平平眉峰拧得越来越紧,一张小脸儿似乎都要拧成了一团似的。
圆融见情况对自己极为有利,便乘胜追击,突然大声喝问:“孽畜!还不从实招来!你将那件宝物藏于何处?”
他一声喝问发出,当真是声如霹雳,连那急如暴雨的木鱼敲击声和和尚们的佛歌声,似乎都停顿了一下;薛平平身躯更是跟着颤了几颤,随后便停住,蓦然睁开双眼来,迸发出两道寒光,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嗬……哈!嗬哈哈!嗬嗬哈哈……”根本无节奏可言的大笑声,如穿云裂帛将圆融的木鱼敲击节奏都给打乱;圆融一惊,用力一敲,嘭地一声,木棰棰杆断裂,棰头飞起,木鱼声顿时停止。那些随着木鱼敲击声诵唱佛歌的和尚们,顿时也停止了诵唱,有些诧异地看着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