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敢……学生不能学以致用,略表惋惜罢了……”她撇过头去。
“你们这些初生牛犊……”朱廷叹口气,“是不是觉得,有了虬尾这个先例,可以充作设计大才了?可以到器造司一展拳脚,让上明的器造水平更进一步了?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地方画图屈了你的才;任把你放到天工府、铁器厂去,你都能有一番作为?”
云儿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因为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是啊……都是我们这些腐朽不堪的老家伙,挡了上明器造的前路。我们只知道死脑筋地改千百年前的老图纸,一点儿新鲜想法都没有。从水墨庠初出茅庐时还怀着凌云壮志,在官场中搅合几年,磨得圆头滑脑,只知点头哈腰了。是不是?”
“我可没说这些……”云儿把下巴搭在怀中的食盒上,小声辩解。
“有抱负是好事,但眼高手低可不是好事。”
眼高手低的评价再次引发了云儿的不满。她知道朱廷每次派给她的活容易,可她却从未懈怠过。一笔一划她都能精确到毫厘无差,每张图拿出来都可称为艺术之作。这回不驳不行,她刚拧起眉头要张口,朱廷忙继续道:
“没有说你。我的意思是刚科举完入仕的生员太容易犯这个毛病了,就连我当年也一样。我原先任职于吏部,一心想改革科举制度。后来慢慢地发现,几代皇帝、多少大臣定下的制度,岂能由我一介小小官吏推翻?看上去只是一个制度,实际上牵扯了数不清的利害是非。一座垒好的大厦,上面住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你去刨它的根基。”
“您还算小?您背后,不是还有阁老?”
朱廷摇摇头:“我这样的出身,在六部比比皆是。”
“怎么可能?六部不就六个尚书?”
“六部是只有六个尚书,可每个尚书有几个儿女、几个子侄、几个外甥、几个女婿;又有几个叔伯兄弟、几个亲家、几个学生、几个门客……更别提比尚书更大的皇亲国戚了。上明国一共就那么些官位,够多少人分呢?”
“这么说,平民就当不了官了?位置都被这些沾亲带故的占了,那还要科举干什么?”云儿十分不解。
“通过科举脱颖而出的平民,在揭榜的那一刻也都成了这位老爷的学生、那位老爷的佳婿。你看,你不也是尚书府的门客吗?”
“啊……是哦……”听朱廷这么一说云儿还挺开心,自己也跻身到“沾亲带故”之列了。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下次再有人问你是跟着谁的,你只说你是朝廷委派的,省得他们乱嚼舌根。”
“啊……您……您都听到了?”没想到女官员说的话,朱廷还留了心。“学生愚钝,说错话了……”
“不怪你。他们就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得到朱廷的一句安慰话,云儿的一切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她认真地点点头,嘴角浮上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