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时分。
刚刚踏入“翠鸟之羽”酒馆的孔雀城居民们,都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
原本,“翠鸟之羽”就算是这座矿业小城中,比较奢华的娱乐场所,若非如此,它也不会被驻扎于此的南方贵族们鸠占鹊巢,当成了临时会议中心;
然而,孔雀城的客观物质条件就摆在那里,即使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翠鸟之羽”,论起装潢和修饰风格,若是真放到岩溪城、蔷薇城乃至帝都这些大城市,和真正的纸醉金迷之所比起来,仍然是相形见绌。
“翠鸟之羽”唯一的亮点,或许也就是每晚有些游吟诗人弹着鲁特琴唱起千篇一律的老套情歌,再加上有些涂脂抹粉的本地娼妓游曳在酒桌间寻觅顾客罢了——如果哪天某位风尘女被灌多了酒、趁兴冲到舞台上跳一支乱七八糟的单人华尔兹,那就算是顾客们今天走运,碰上难得的好戏看了。
——总而言之,“翠鸟之羽”与孔雀城酒客的娱乐生活,就是如此的匮乏而无趣;这家边陲酒馆里的日常景象,基本也就是昏昏欲睡的酒客、愁眉苦脸的歌手和膀大腰圆的妓女的各色组合罢了。
但饶是如此,作为孔雀城中的“高端娱乐场所”,“翠鸟之羽”也不是城中那些穷苦矿工去得起的——这家酒馆的主要顾客还是城中那些家底殷实的富商和小工坊主,而自从南方贵族进驻以后,出没在“翠鸟之羽”中、想要和贵族老爷们攀关系的本地乡绅也多了起来。
而这些“翠鸟之羽”的常客,今天走进这家小酒馆时,都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走进“翠鸟之羽”的门扉时,首先涌入鼻端的不再是往常的朽木气味,而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气,直让人觉得一步踏进了某位皇室贵族的后花园——而只有那些曾经到过北方繁华地带的有识之士,才能隐约想起,这正是时下风靡帝都的香水“风霜雨露”的独特香型!
“风霜雨露”是帝国皇室礼仪司采用精灵古配方调配的香水,主要供皇家重大场合使用,仅有少量外流,市面上的一瓶香水,甚至比等体积的液体黄金还要贵上不少!
向来只在帝都圣光大教堂等少数场合一品此香的南方名流们,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这穷乡僻壤的南方小城,在这耗子苍蝇群聚而居的小酒馆,是哪个暴发户竟然用如此名贵的香水点缀空气,真可谓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不过,现实很快向他们证明:你们丫的没在做梦。
因为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掐上一记之后,他们不仅没有从梦中惊醒,反而因为剧烈的疼痛,五感变得更加清晰了。
于是他们看到,“翠鸟之羽”原本破旧的、神似抹布的烂窗帘,已经被换成了缀有金色流苏的血红绸帘,布料流溢着光彩的表面上,精致点缀着栩栩如生的淡金色展翅雄鹰;
于是他们看到,这家酒馆原先的燃油吊灯,已经被一颗巨大的、水晶包裹的悬浮照明水晶取代,照明水晶发出的魔法光芒,经过水晶的多重折射,给整个空间都扑上了一层奢华与迷离的彩妆;
于是他们看到,“翠鸟之羽”原先有青苔蔓延滋长、一踩上去就会咯吱作响的旧地板,好像在一夜之间被人扒了个干净,转而铺上了油彩锃亮、光滑可鉴的柚木——而就连“翠鸟之羽”那些脏兮兮的酒桌、座椅,也被从头到脚换了个干净,变成了盖有刺绣白桌布、如大庄园用餐厅一般的圆桌,以及一只又一只透着奢华的红丝绒靠背椅。
甚至,此时此刻传入客人们耳中的,也不再是调弦不准的鲁特琴声和游吟诗人们呕哑嘲哳的恶劣嗓音,而是悦耳动听的风琴拨响与悠扬的小提琴声。
所有刚刚走进“翠鸟之羽”一楼大厅的本地宾客,都会无声地骂一句“我草”:
这地方,还是之前那个头流脓、脚生疮的小破酒馆吗?!
——似乎,的确不是了。
因为在酒馆的主墙上,焕然一新的吧台背后,“翠鸟之羽”店主原先悬挂的大翠鸟标本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巨大的金苍鹰盾徽,以及用烫金花体字写有“伊戈尔家族驻狮心河北岸办事处”的横幅旗帜。
个别性格急躁的来宾,在短暂的震撼与失语过后,便会急切地左顾右盼,张开嘴想要大声讨论一下这破地方到底发生了甚么;
每当此时,就会有一个人情练达的本地老乡绅迅速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直到确认这厮不会贸然高声语、惊动天上人以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指指大厅的中央地带:
在那里,最正中、正对着酒馆舞台(原先就是个小角落,但现在已经搭起了帷幕)的几张圆桌旁,满坑满谷地挤满了大人物:
孔雀城平民们日常难得一见的、穿金戴银的南方贵族老爷们,此刻在“翠鸟之羽”的大厅里,陷入了“侯爵遍地走,伯爵不如狗”的泛滥状态:
略有见识的来宾们,凭借着各位贵族先生服饰上的纹章,勉强辨认出了巨鲸城侯爵莫比·迪科、涌潮城侯爵拉·瓦格等几位大人物,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坦然坐在正中偏右地方的那个小个子,似乎正是堂堂帝国南境总督安东尼·迪米特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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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孔雀城居民们的老熟人,孔雀城城主索斯伊斯特男爵,此刻竟然只能陪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里,正满脸谄媚地给身旁某位侯爵大人斟着葡萄酒。
自从南方各大领地组建联军、进驻孔雀城以来,本地名流们或多或少都见过这些南方领主几面,可却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如此齐聚一堂的景象——这也难怪,因为除了在每天的军事议会上吵架以外,这帮贵族可是向来不会和那些自己看不惯的政敌同处一室的。
但就在这天傍晚,这帮子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南方贵族,竟然就真的规规矩矩地坐在“翠鸟之羽”的大厅里,一个个神情严肃得活像是正在上课的小学生。
当绝大多数宾客被这个豪华阵容震撼在门口,和其他本地名流一般挤作一团、进退失据时,也有少数敏感者发现了问题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