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斐潜还在平阳的时候,墨家就有派人前来接触,但是墨子墨桀本人只是露了一面,便没有继续出现。在黄月英这边留下的一些墨家的人,表面上似乎是保护黄月英这个“墨家长老”,但是实际上双方都知道,这也是一个联系的线头。
当年墨桀留下一方令牌,也未必没有押注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斐潜当初在平阳的工房吸引了墨桀的注意,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斐潜的理念和一般的诸侯都很不相同,再加上和斐潜交谈之后,觉得斐潜思维很是新颖,所以墨桀就大体像是天使投资一样,押在了斐潜这边一些人财物……
斐潜一直以为墨桀这个天使投资人肯定会再找回来,所以也没有特别的进行联系,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消息,直至这一次长安贼人作乱,斐潜忽然才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在社会低层方面的信息来源很缺乏,甚至基本可以说是等于零。
如果不是王昶及时反馈,庞统说不定还不一定能知道已经有人和城中的游侠浪荡子联系了,更不用说虽然抓住了史涣和李通,可是依旧漏了城中另外的一拨人。
短时间的戒严和推行保甲制度,确实是能够解决一部分的问题,但是就像是后世的那句话一样,斐潜也是知道任何政策推行一段时间之后,都有一些懂的怎样钻政策空子的人,这个不仅是华夏,古今中外都一样……
如果将现在这个阶段的大汉看成是一个金字塔,那么不管是顶层的中央朝堂,还是中间层面的士族豪强,斐潜都有一些触角,也可以从中获取一些信息,但是在中层偏下,比较靠近底层的这一块,信息来源就基本上空泛很多,基本上等于没有。
农工学士,虽然面对的是农夫和工匠,但是这些农夫和工匠,很多依旧时附属于大地主阶级和地方豪强之下的。大地主阶级和地方豪强,不管是友善性格还是恶劣习性,都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农户工匠还没有完全熟悉新耕作新工具的模式之前,就无偿无私的让不属于他之下的其他自耕农来学习。
所以农工学士接触面,其实也有一定的限制。
而墨家的人,基本是在社会中低层面游走,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大量的手工业者,游侠等等社会下层组合而成,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群体目标,以“孔席不暖,墨突不黔”为行为准则,尤重艰苦实践,“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生活甘于清苦的这么一波人。
当然,现阶段的墨家未必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样得刻苦,但是多少还是应该有所保留,不至于像是孔子之下的儒家子弟腐化得那么严重。
因此,在明面上的政策之下,斐潜还需要一些在阴影之中活动的人,而这些人,已经有接触过的墨家,无疑就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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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月英不知道斐潜有考虑这么多,但既然是斐潜的要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寒风萧萧,斐潜坐着,仰头望着因为落叶而显得有些苍凉,和之前似乎完全不同的树枝,心中忽然有些感叹……
“月英……”斐潜声音也有些低沉了下来,缓缓的说道,“我发现我变了好多……不仅是年龄变老了,还有内心……你知道么,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得全身发抖,还吐得腿都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而现在……”
不仅仅是如此,斐潜忽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离开雒阳之时,也曾经为了雒阳之后悲惨的命运所感慨,所悲哀,可是如今长安城内遭受了贼人侵害,也是有大量无辜百姓在这样一个事件当中死伤,斐潜却发现自己内心当中,并没有为这些无辜受到了牵连的百姓泛起半点的波澜……
就那之前的刺杀事件来说,斐潜甚至开始怀疑身边的人,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当出现了黄氏弩的时候,斐潜在脑子里面竟然也将黄月英列为了怀疑的对象,旋即也就排除了,不过,这一件事情,让斐潜感觉好笑之余,又猛然间有些心惊。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就像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一样,斐潜在改变着大汉,而大汉也在改变着斐潜。当斐潜再次回想其当年那个在雒阳之中,略微有些中二,有些文青,甚至是有些骚包的自己的时候,心中才猛的一跳,不知不觉当中,似乎已经是变了一个人……
细细簌簌声音之中,黄月英轻轻的挪了过来,坐在了斐潜身侧,将头靠在了斐潜肩膀上,伸出手来握着斐潜的手。
“你没有变,你始终都是我的郎君……”
黄月英的手,指尖有些微凉,但是掌心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