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钧语气幽幽,『昔楚悼王闻吴起贤,使其为楚令尹。吴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虽使楚强盛,但楚之贵戚利益受损,尽欲害吴起。待楚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将吴起射杀于灵堂之内!身中数十矢而亡于王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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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亦如此,相秦二十年,功于王,利于民,然何之?废秦公族,刑公子虔,秦之贵人恨之入骨,待到孝公亡后,皆曰商鞅反,擒之车裂于咸阳之市!』
『故而……』崔钧转头看崔厚,『明白了么?』
啊?
明白了什么?
这都说了些什么?
崔厚愣了半响,然后才反应过来,皱眉思索了片刻,『大兄,你是说……骠骑……这……这……不得……好死?』
崔钧哭笑不得的看着崔厚,『我发现你越来越笨了……之前……算了,骠骑改制,利于下而害于上,故而此番山东进军,便类吴起商鞅之祸事也。这么说,明白了?』
崔厚似懂非懂。
崔钧瞄了崔厚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吴商之所倾覆,非其法恶,乃豪贵恶也。如今山东进军,就是趁骠骑未于长安,中枢不稳,此与悼王崩孝公亡类一也。』
『哦……』崔厚大点其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还是没明白……』崔钧瞄着崔厚的表情,皱着眉。
要不是崔厚和崔钧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现在崔钧真懒得理会这个越来越胖的崔厚,这脑袋里面难道都装了肥油不成?
看看人家庞士元,胖归胖,不傻啊,再看看自家兄弟,噫……
嫌弃归嫌弃,但是现在这样的时节,也让崔钧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和崔厚解释,『方才阎都尉所言,也就是怀疑我就是欲害吴商之豪贵!』
『啊?这……』崔厚愣了一下,『这怎么……』
『莫非你还算不得「豪」?』崔钧嗤笑了一声,『那么我也算不得「贵」了?天下还有几人可富比郡县,权掌二千石?』
『原来是……』崔厚这才算是比较明白了之前阎柔和崔钧之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东之豪贵,视骠骑如仇雠……』崔钧沉声说道,『而太原,上党,河东、关中之地,无有与骠骑间隙之辈乎?某按兵不动……阎都尉却以为某是欲行逆反……故意以言语诈我……』
外有强敌之下,内部自然浮躁。
崔钧迟迟不同意阎柔发兵救援涉县,表面上的理由也很充分,比如担心太原的士族豪强有什么问题,比如出兵的钱粮物资有所短缺,比如天寒地冻不便行军等等,所有的理由都是充分且正确的,而这些正确的理由之下,掩盖着的是崔钧内心当中的不安和忧虑。
崔钧关注斐潜有很长时间了,但是越是关注,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害怕。斐潜的每一次施政上的改变,崔钧都是仔细琢磨,详细推敲,随后就是心惊肉跳。
崔钧是地地道道的官宦人家,三观都是山东模式,能在斐潜治下这么长时间不捣乱不生事,不给斐潜上报什么年年大旱,岁岁大灾,动不动要免钱粮,要拨款,都已经算是非常安分守己了。
看看后世越南,越是贫困地区的政府大楼便是越气派,就能知道崔均至少可以称之为一个『仁德』的郡太守了。
更何况崔均日常工作也不差。
太原水利农桑,耕作开荒,劳役调配,赋税收取,都没有问题,即便是斐潜开始推行郡守民政军事分离,崔均也没有跳出来反对。
阎柔在府衙大堂内拿话语呛崔均,崔均也没有说立刻勃然大怒要和阎柔算账。
这样的一个郡太守,是算好,还是算坏?
而这样的郡太守,在整个大汉区域内,占据了大多数。
随着斐潜在政治制度上的改革改良,这些郡太守也会面临崔均一样的问题。
如何选择的问题。
之前崔均还能装聋作哑,过一天算一天,毕竟斐潜和曹操没翻脸,就不存在站队问题,都是大汉好臣子。而现在曹军侵袭到了太行一侧,也就等同于曹军在迫使所有类似于崔均这样的人站队,做出选择!
关内关外,山西山东,已经是水火不容,制度的差异越来越大。
如今曹操大举进兵,这几乎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而崔钧能保证自己不参合,却无法保证太原郡内,亦或是其他郡县之内有什么『豪贵』不动心思……
崔钧在没有当西河太守之前,去过很多地方,也到过荆襄。他觉得每一个城市,一个郡县,都有自己的风格习惯,也被称之为『习俗』。
比如雒阳城。
在雒阳城初建的时候,还很多关中的风格,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雒阳城中就开始受到了山东等地的文化熏陶,开始有更多类似山东之地的建设模样,从街道到房屋,从宫殿到城墙,就已经和长安旧都产生了很大的区别。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长安人和一个雒阳人碰到了一起,相互之间都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口音不一样,习俗不一样,除了都是汉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相互已经无话可说了,聊不到一起去了。
汉光武立都雒阳两百年,大汉已经不是像汉高祖之时那样了,不仅是这些城墙里坊的变化,人心也在发生了变化。汉武之时,为了一个关内侯还是关外侯,都能人脑袋打出狗脑浆来,而光武之后,谁又在乎什么关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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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隐隐就有点这样的意思了,关中关外,山东山西。
习俗不一样,规矩不一样,原先还能顶着一面大汉旗帜遮掩一下,现在相互之间的差异就直接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