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集 结识专诸

箫声呜咽,晋室宫阙。

太子建哭诉前情,晋顷公叩其备细,深为悲悯。遂命将太子送居馆驿,召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六卿,共议联郑伐楚大计。

当时六卿之中,除魏舒及韩不信颇有贤声,余者皆都贪权怙势,不以顷公为意;荀寅好赂尤甚,兼且牙眦必报。郑子产当国之时,执礼抗晋;及游吉代为执政,荀寅遣人求贿,游吉亦不服从,由是荀寅便有恶郑之心。

因闻顷公询问联郑伐楚之事,荀寅便抢先发言:郑伯向来依违晋、楚之间,阳奉阴违,其心不定。今楚国世子在郑,只图借兵复位而已;楚国势强,岂保必胜?

晋顷公:若依卿计,其奈若何?

荀寅:依臣之计,莫若起兵灭郑,便以郑国赐封楚太子建。后以郑国为基,徐图灭楚。

晋顷公闻说可不与楚国相争,欣从其计,即命荀寅私告楚太子建,命其归郑,以为内应。太子建闻说虽然不能还国复位,但亦可为郑主,只得应诺,于是辞归,与伍员商议。

伍子胥闻而大惊,极力谏止:昔秦将杞子、杨孙谋袭郑国,事既不成,以致窜身无所,是为前车之鉴。且郑伯今以忠信待我,奈何谋之?大不义也。况行此侥幸之计,并无胜算,必然不可!

太子建:然吾已许诺晋侯矣!

伍子胥:公子不为晋国内应,未必有罪;若谋郑国,则信义俱失,大祸立至矣!

太子建贪得郑国,不听伍员之谏,便以家财私募骁勇,复交结郑伯左右,欲谋内应。

身在他国,行此险事,其谋焉得不泄?太子建所为早被驿吏看破,遂立刻入宫告密。郑定公闻报大怒,便与执政游吉计议,召太子建游于后圃,擒而斩之,并诛同党二十余人。

幸有从人机灵,参透内中玄机,未进郑宫,飞跑回馆驿,来报伍员。子胥闻报不敢耽搁,即时携带太子建之子熊胜出城,昼伏夜行,历尽千辛万苦,再赴逃亡之路。

公孙熊胜与伍员两个,欲往吴国,丧魂落魄东行数日,穿过陈国之境,将近昭关。

昭关在小岘山之西,是庐濠往来要冲,出了此关,便是通吴水路。关上原有楚兵把守,近因盘诘行人,缉拿伍员,更增派右司马薳越带军驻扎,愈加飞鸟难度。

伍员行至历阳,离昭关六十里,因闻来往行人纷说关上添兵把守,严加盘察,便即不敢前行,只得偃息深林之中,彷徨无计。

时有扁鹊再传弟子东皋公,隐居历阳山中,采药为生。因在林中得遇公孙胜主仆,向伍员脸上凝视片刻,见与关上画像相同,便知端地。

东皋公不动声色,将伍员邀至茅庐,奉以酒食。主宾叙礼,东皋公先报家世来历。

伍员闻说是神医扁鹊高弟,便据实说道:在下楚之亡人伍子胥,此乃太子建遗孤。

东皋公笑道:我医家门下,但有济人之术,无有害人之心,将军勿虑。

伍子胥:我主仆二人,欲往吴国,未知可过得昭关否?

东皋公:此处偏僻山林,公子若隐居于此,终生无人知晓;但若过关他往,着实为难。容某寻思一策,送尔君臣过关便了。

伍员如闻春雷,转忧为喜,满口称谢。

东皋公尽出其有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

伍员狐疑不决,寝食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丛中。到第八日上,须鬓改色,皆成苍然灰白。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便是典出于此。

东皋公见之,先惊后喜,对伍子胥道:公子本来状貌雄伟,威势赫赫,不同凡俗;又有画像悬挂在关口,自是见者易识,无从逃脱。今只数日之间,便即须鬓斑白,精神萎靡不振,翻为半百老翁,人皆不能辨矣。如此待我用计,此番必能过关。

伍员惊喜不止:计将安出?

东皋公:我有好友皇甫讷,身材长相,皆与足下仿佛。可教其假扮足下穿戴,足下却扮为厮仆,挑担在后,叩关而过。

伍子胥:若关上守吏逐个盘查,却又奈何?

东皋公:绝无此事。倘皇甫讷为楚守关军士所执,其必吵嚷争执,故意引起当场混乱。足下便可怀抱公孙,趁乱抢过昭关。此谓鱼目混珠之计,公子以为若何?

伍员闻罢,犹如在乌云密布之中陡见一缕阳光,感激之情莫可名状,倒地再拜泪下:先生之计甚善,神鬼莫测,必能成功。但若因此累及贵友皇甫讷,伍员于心不安!

东皋公:这个自也不妨。只要公子蒙混过关,皇甫讷又非真子胥,自有脱身之策在后。闲言少叙,不心过虑!

说毕,便命童儿:请皇甫先生来见!

镜头闪回。原来东皋公款留伍子胥在家七日,便是使人去请皇甫讷来者。

因事关紧要,又未知皇甫讷是否在家,能否寻到,故此未曾明言,以至使伍子胥七日之间,愁白须发。东皋公故此又惊又喜,以为天助自己用计。

闪回结束。童儿出去未久,便将一位先生请至土室,说道:皇甫先生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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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皋公迎入,使与伍员相见。

伍子胥详视皇甫讷相貌,见其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与自己面目亦果有七分相像。于是彼此见礼,不胜之喜,心中更多几分胜算。

东皋公当下便亲熬药汤,端来与伍员洗脸。伍子胥洗毕揽镜自照,见一张如同冠玉白面,已变成黄面病夫,连自己亦不能识。

伍员喜道:先生真乃神乎其技,有颠倒阴阳之能!

东皋公:微末之技,何足挂齿!

(中国史上最早易容化妆之术,据说便源于此。)

众人捱至黄昏,吃罢晚饭。东皋公请伍员解其素服,换与皇甫讷穿之,另将褐衣麻裳与伍员穿着,扮作仆者。公孙芈胜亦命更衣,扮作村家小儿之状。

打扮完毕,众人互视,无不惊奇,更不相认。伍员扯住公子孙胜,对东皋公及皇甫讷大拜八拜。二人失惊,急忙闪避,然后还礼。

伍子胥哽咽道:今番倘能得过昭关,异日相见,定当重报!

东皋公亦为之鼻酸,挥袖嘱道:趁此天色昏黑,容易蒙混过关,你等这便去吧。此行到关,正当五鼓开关放行之际,休得迁延,错过良机。

于是伍员辞别,手牵公孙芈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

走了一夜,黎明赶到,果然正值开关。

皇甫讷见状,欲进又止,故作慌张,引得路上欲过关百姓齐都讶异,纷纷观望。

关卒远远望见:此人身穿素缟,状貌与图形相似,且有惊悸之状,莫非便是伍员?

即时上前盘住,与墙上画像左右比对,越看越像。关卒便如得了重宝,当即绳捆索绑,令人入报守关大将。薳越闻报大喜,急自府衙飞车奔往关口。

彼时天光未开,星光下只见城门口绑定一条大汉,白面长须,身穿缟素,正在那里挣扎,口中争辩。

薳越停车喝令:速速拿住,绳捆索绑,此人便是叛亡之将伍子胥!其人勇冠三军,力敌万夫,你等小心,休要使其纵脱!

关卒闻令,不敢怠慢,便舍过关众民,齐来围定皇甫讷,推推拥拥,挤挤挨挨,押入关上。皇甫讷诈为不知其故,只顾乱嚷,佯作挣扎,但乞放生。

由是关内关外百姓,闻说捉得子胥,都来观看,关门之前乱成一团。

伍员见此情状,以手加额:东皋公妙计,直可捉鬼弄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把将公孙芈胜抱在怀中,乘着关门大开,杂于众人之中,捱捱挤挤,混出关门。

镜头回转。楚将薳越得意非凡,命将皇甫讷押到关上,就堂中坐定,声唤部将:请子胥公相见,尔等休得失了礼数。

部将领命,传命军卒,将皇甫讷拥拥挨挨,推至堂口。皇甫讷立而不跪,兀自叫嚷。

薳越笑问:未料堂堂太师公子,申国大夫,楚之良才,竟落至今日这般地步!子胥贤弟,别来无恙乎?

皇甫讷叫道: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神医东皋公之友。今与东皋公相约出关东游,定于关前相会,并无触犯将军之处,何故见擒?说甚太师大夫,子胥贤弟!

薳越闻其声音,便觉不妥,复仔细观其面容,更知拿错,一时无言可答。

正疑惑之间,关卒来报:将军,东皋公求见。

神医大名,哪个不知?且楚国举朝公卿大夫,倒有一大半曾得其疗疾救命,更都熟识。薳越命将皇甫讷押过一边,延请东皋公入堂,各叙宾主而坐。

东皋公一眼瞧见皇甫讷,故作惊奇问道:兄不在关前相候,到城门凑甚热闹?一旦被当作贼人擒捉,至令绳索加身,太失士人脸面,斯文就此扫地矣!

皇甫讷:是这位将军手下眼拙,胡乱拿人,又怎怪我?

东皋公不理皇甫讷,又对薳越说道:闻说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可喜可贺!

薳越大惭,离座亲释皇甫讷之缚,谢罪道:只因天黑,小卒错认,先生休怪。

因觉难以为意,乃出金帛,奉为二人东游之资。东皋公与皇甫讷也就不再深究,接过钱财,称谢下关,扬长而去。薳越号令将士,坚守关隘如故。

镜头转换,复说伍员。

伍子胥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

此番怀抱幼主,又无马匹可乘,一路上走得好不辛苦!好容易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见水天一色,白浪排空,无舟可渡,不由难过,落下泪来。

便在此时,忽有渔翁撑船,从下流泝水而上。因见岸边一老一小,痴痴望向江心,便扬声相问:君子独立江渚,可是要求渡济乎?

伍员暗叹:天不绝我!

乃急呼道:全仗渔父救拔,渡我过津!

渔父将船拢岸,伍员携公孙芈胜践石登舟,终得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