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该死啊!
他攥着卫老夫人靠着的椅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安抚道:“母亲请放心,孩儿居于卫辞青之下如此我多年,连累母亲也被他欺辱致死,母亲只需养好身子,过不了多久,孩儿便会将所有属于我们的一切,通通从他手里夺回来!”
…………
自从那一日花颜去过老夫人的院子之后,卫老夫人便称病避世,谢绝见客。
城东百废俱兴,除了济善堂之外都在拆除重建。
自从皇帝封了吐蕃公主为淑妃之后,吐蕃国和大景国的合盟便能顺理成章地进行。
朝堂中也是一片祥和,平静和谐得就像是之前两次刺客并不存在一样。
一时之间风平浪静,掩盖住了潮水下面漆黑搅动着的风暴。
花颜只是缩在小院子之中,闲时看书喝茶睡觉,偶尔还要哄一下孩子脾气犯了的大公子。
好在卫老夫人称病之后,她就在苍梧苑中过得很是平静,没有什么事儿发生,每过两日便带着李嬷嬷和桑桑前往城东去照看济善堂中的母亲和容儿。
母亲和容儿也平安无事。
爱的人就在身边,平安喜乐,一切都无事发生,可谓是花颜最想要的安宁日子。
最特别的一件事儿,应该就是在春猎之前,卫辞青安排花颜进了一趟大理寺,去见父亲朱铭恩。
得知这个消息的花颜,自然是喜上心头,以至于朔风驾着马车带着她到了大理寺,甚至进了牢狱之中,她都因为太过紧张而没有反应过来。
知道狱卒的那一句:“朱铭恩!有人来看你了!”
花颜的思绪和理智才彻底回笼,一股潮湿酸臭的味道便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鼻腔之中,熏得她几欲作呕,因为公子身子强健,从未酗酒寻乐,她也本没什么害喜反应,但已经来这牢狱之中,她便被熏得连连干呕。
好在身旁有朔风扶着,才勉强让她稳住身形。
花颜强行压住反应,眼眶因为干呕而染红充斥着泪水,再抬头才能好好打量这其中的环境。
阴暗,潮湿,压抑和扭曲。
这样的气场几乎是花颜的第一反应,成片成排连在一起的牢房,只有大概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开在牢房墙壁上的顶高处。
唯一的光线也由此撒下,却只能勉强让人视物,就比如眼下,两边牢房之中的犯人们听见了动静,全数都缩在墙角扭头盯着花颜看。
那些目光阴沉压抑,充斥着无数的打量和窥探。
花颜只能强行忍住不适,跟着那狱卒撑着走到了最角落,看见了那一个与其他全都分开的牢房,那清瘦的人影盘腿端坐在墙面前,背对着外面的人,像是在对着墙冥思。
花颜根本都不用仔细看,只是打眼随意一瞧,便就认出了那面对着墙端坐的人,就是自己许久未曾相见的爹爹!
从父亲出事,再到如今,已经是过了一年半。
这是一年多以来,花颜第一次得见父亲,之前她和母亲用尽家财去打点,也得不到一个进入大理寺见爹爹的机会。
到了此时,花颜的心才扑通扑通地加速起来,攥着掌心,还没说上话眼泪便已经蓄满了眼眶。
“朱铭恩!”那狱卒见那人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他的话语并不回答,只能再次提高嗓音又喊。
“小李啊,你也知道的,若是丞相大人,那便让他请回吧,草民同他无话可说。”朱铭恩也不回头,嗓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那狱卒一听,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花颜一眼,只当她是哪个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登时陪了陪笑,随即忙一个人凑到了牢房之中,压低声音道:“啧,我的个朱大人,您这么还跟丞相大人赌气呢。快别对着你那面墙了,今日来的不是丞相大人,是位名为花颜的小姐。”
“花颜?朱某并不认识这号人物,也请转告请回吧。”朱铭恩仍旧不回头说道。
“诶,这可是丞相大人吩咐过来的人,让你们见一面,我一个狱卒怎么敢说请就请回去啊!”李狱卒一听更不得了,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花颜,忙劝说他:“你好歹见一面,说上两句话,我也好交差不是,不然下次不替你去济善堂探望夫人和容儿小姐了。”
花颜一听更着急了,生怕父亲误会了不见自己,忙走上前唤了一声:“爹爹,颜儿来见您了,爹爹不想看看颜儿吗?”
一听见花颜的声音,只瞧见墙边的男人浑身僵直一瞬,紧接着像是被泼天大喜淹没了,也顾不上什么文人风骨和做派,三下五除二便转身站起来,看见牢房外的花颜时更是眼泪夺眶而出,嗓音都在颤抖:“颜儿……爹的好颜儿!爹爹怎么会不愿意见你!”
鼻头一酸,花颜眼里的泪便有些忍不住,忙抓住了爹爹伸过来的手:“爹爹,颜儿终于见到您了!”
这是一年多以来,父女俩第一次相见,就差抱在一起痛哭。
花颜先是问了爹爹的近况,也确定了爹爹身上无伤无痛,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又引见了李狱卒,得知他这一年多以来每个月都回去济善堂照拂母亲和容儿,花颜当即便让朔风去拿银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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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托狱卒小哥每个月都去济善堂一回,却只看见了你母亲和容儿,未曾得见你,一直不知道颜儿如何,爹爹心中很是担心……”朱铭恩说着,便拉着花颜问了好多好多,问了他出事之后花颜母女三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又问了花颜这一年多怎么样,问了她的近况,花颜只说是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主顾能有源源不断的活计做,能够养得起母亲和容儿的生活。
朱铭恩又问了她的主顾到底是何人,还说若是日后有机会出狱,定要好好携重礼酬谢才是。
花颜被父亲问得有些心虚,若是让父亲知道她为了钱财丢了规矩廉耻,她有些拿不住。况且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哪里是这一会子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她便连忙扯谎说是主子低调,不愿意透露风声,日后等爹爹没事了再去引见,朱铭恩这才没有继续追问。
“看着你没事,爹爹就放心了。爹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的性子爹爹是最知道的,表面柔和,实则刚强烈性。爹爹生怕你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最好的就是你们都平安,是爹爹的错,未曾保护好你们。”朱铭恩感叹了一阵儿,心中满是愧疚和自责,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遗漏的东西,连忙问:
“方才听小李说,是卫丞相吩咐让你来见我的,你可是给了他什么好处?还是辗转关系求到了他那儿,答应了他什么事情?”
爹爹这是要问自己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了,花颜紧张地咽了咽,不动声色地答:“爹爹莫要担心,是颜儿托主子求了丞相大人,加上丞相大人很喜欢颜儿的绣品,用了绣品才让丞相大人应允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就好。卫辞青那个人啊,心思深沉得很,你走一步他能算十步百步,虽说是个千古难得的好官,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但也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不然爹爹担心你被他欺负了去。”朱父说着,嘴里虽说是不让花颜同卫辞青来往过密的话,但脸上也没有半分厌恶之色。
不像是对待政敌的模样,倒像是…惺惺相惜或是很欣赏的青年才俊的认可。
“爹爹说笑了,颜儿是何身份,和丞相大人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纵使是有什么来往,丞相大人岂会瞧上颜儿?”花颜被父亲问得更是心虚了,忙笑着反问。
“嗯?哪又有何不可?我家颜儿论相貌论才气论琴棋书画,哪样不是整个大景国都能难找出一个敌手的?更何况你的女红刺绣,厨艺更是出类拔萃,又温柔善良,那些高门显贵的公子哥都不一定能配得上我的颜儿。唯有出身一样是比不上旁人的,但你出身不好乃是爹爹的问题,不是我们颜儿的问题。若是出身高些,就算他卫辞青瞧得上,爹也觉得不配你。”朱父说着。
花颜能够从字里行间听出,爹爹和大公子的关系似乎不像是她从前设想过的政敌或者是什么,甚至听着这语气还有些熟稔,至少听方才那狱卒小哥所说,想必公子应该没少来看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