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子殿下如同听见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认真地看着卫辞青片刻,索性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推到了一边,一本正经道:“反正如今老师也是独自用膳,不如同孤一同大醉一场如何?”
“太子殿下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少输一局?”卫辞青淡淡答。
太子殿下:……
确实也到了晚膳时分,卫辞青有厌食症,如今这些日子情绪不高自然是没什么用膳的冲动,便同太子殿下一同在房顶饮酒。
“孤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老师会有这样说的为情所困,为一个姑娘而如此苦恼的模样,当真是命数不定,神仙难料啊!”
太子殿下支着手肘靠在屋顶上,拿起酒壶昂头喝了一口,瞧着无尽的夜空感叹道。
“为情所困?”卫辞青昂头畅饮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他其实一向少饮酒,只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还不是为情所困是什么?因为自己不明白不懂,便不敢去同那姑娘见一面,视为逃避。为了一个姑娘逃避,这还不是为情所困,老师莫不是想说,只是自己没想明白?”太子殿下说着,偏头看了看身边卫辞青的反应,见他没说话,随即又道:“可这世上的事情,有几桩是能够出乎老师意料的?又有几桩是老师都想不明白的?上位者为之苦恼猜度,绝对理智清醒者为之失了克制,可不就是为情所困?”
卫辞青没说话,像是在沉思。
太子殿下也只能摇了摇头,看着无尽夜空之中悬挂的那一轮弯月:“孤还是记得那一年,老师为了能够帮孤早日成为储君,布一场整整一年的局,最后不惜以身入局,来换得孤与老师想要的局面。那一次老师受伤真重啊,整个背几乎全是刀伤,胸膛之中了好几箭,甚至还中了毒,孤和行之朔风只是光光瞧着,都觉得残忍心疼得不行,实在是不忍心再看。那伤重得整个太医院所有十二位太医三日三夜都未曾合过眼,联合会诊三天三夜才面前将老师的性命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而孤记得很清楚,那次老师醒了第一眼,什么都没问,只是极致冷静地同孤说了一句,‘成了’。那时候老师浑身是伤,其中痛疼不用孤说。可老师就好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当时孤就问了老师。老师的回答是,‘一场大了一些的赌罢了,无需多说’。那冷静理智得像是神。可谁知,孤竟然当真还有看见老师为情所困,怅惘迷茫的时候。”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卫辞青饮了一口酒,随即才道:“可她,于我而言是这世间最没有线索的悬案。”
说着,卫辞青随即又问:“在这世上,最为长久的关系难道不是利益?”
“是。”太子殿下答,“可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关系都能用利益衡量的。总有一些事情是例外,就如同花颜……不,应该是朱颜姑娘,对于老师来说,是最大也是唯一的例外。”
“她想要什么,本相给什么,作为回报,她也将本相所要的一切奉上。这难道不是世上最稳固,最长久的关系?”卫辞青难得犯了难,胸膛之中充斥着烦躁:“从前卫承泽说爱母亲,说喜欢母亲,说得那样的天花乱坠,句句不离爱,句句都是真心。最后还不是依旧判若两人?倘若情爱能长久,倘若情爱能十年如一日,母亲又怎么会变成那样?为何一定要是爱?何为爱?”
卫辞青不懂,更是不解,在他的逻辑思维之中,需要排除所有主观因素和情爱这种极易产生干扰的因素。
倘若不是花颜,他想要看透一个人,想要算计一个人只需一眼。
就如同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便能轻易看出她表面上的温柔娇弱和骨子里的傲气和坚韧。是似水般的坚韧兼容,却又不会失去自己。但想要掌控她再简单不过,只需要利用她的家人,便能将她严严实实地掌控在手心。
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卫辞青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那柔弱女子的心中所想,因为干扰太大。
“老师从小经历的,远非寻常人能够经历,甚至可能是绝大部分的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遇见的悲惨际遇。没经历过情爱,从小也没拥有过爱,老师自然不理解。”
太子殿下抿了抿唇,像是思索了片刻,组织好了措辞又道:“方才老师问孤,如何是爱,老师想同朱颜姑娘长久,这不就是么?”
像是有些什么突然从卫辞青的脑海之中闪现,可是还没等他抓住想明白,便又消失了。
胸膛中充斥着的烦躁似乎舒缓了几分,卫辞青没再说话,只是同太子殿下喝闷酒。
房顶之下,行之和朔风也喝上了。
朔风昂头猛灌了一大口酒,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过了两年三个月,我终于又喝上酒了!我想这口可太久了。可惜公子说喝酒容易坏事,自己不怎么喝酒,我们也连带着不能多喝,当真是可惜了府中藏了这么多年的好酒。”
“得了吧你,你小子低声些,要不是这些日子姑娘同公子闹脾气,你想喝酒?想到下辈子吧!现在有酒喝都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你还是能多喝一口是一口,说不定下一次就得等到公子和姑娘的喜宴了。”行之瞪了他一眼,抱着手里的酒壶爱不释手,他们其实也不是嗜酒之人,只是这苍梧苑从前就是老夫人和公子生活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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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当年在魅香楼之中时,就学得一身的技艺,那一手酿酒的手艺更是没人能比,之后进了丞相府之中,便在苍梧苑中埋了几十坛酿好的酒,说是要留着等公子风风光光成亲,娶正妻的时候拿出来喝。公子从前从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一日,每回有大喜事儿便会挖出一坛来同他们一起不醉不归。
老夫人酿的酒,实在是太过香醇了,他们俩不是嗜酒之人,都被勾得起了酒瘾。
“还喜宴呢,你没瞧见这些日子姑娘和公子两人吵架了,都足足十几日没见上一面了,更是话都没说上一句,按照这个速度,公子猴年马月才能将姑娘名正言顺地娶回府里?”朔风没好气地回答,喝一口酒唉声叹气一下,想着自己今天喝了,恐怕又要过好几年才能喝,顿时便心疼又爱不释手地抱紧了手里的酒坛。
“你傻呀,公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姑娘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公子我也就不说了,你我跟着公子这么多年也都清楚,但姑娘你别看姑娘表面温柔和谁都相处的来,但骨子里的那股劲儿,她若是一倔起来钻了牛角尖,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时候你还等着光靠公子那个闷葫芦,再等十年都不一定能娶上媳妇儿。”行之压低了声音和朔风说道,瞧着公子如今在和太子殿下说话,想来应该是注意不到他们俩的,所以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行之说的,朔风自然都明白,只是他自觉脑子笨,有些无奈地叹气道:“这谁不知道啊!可你我都是心思蠢笨的粗人,这情爱这方面还说不定比不上公子呢,就算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啊?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要是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行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思蠢笨的是你,我还是比你聪明一些的。不就是来当一回红娘嘛,不试试你怎么知道?现在公子和姑娘小半个月没见面了,话也没说上一句,不管怎么说好歹让两个人先见了面说上了话,一切才有别的可能吧?”
“好好好,你说,你光知道说这些大道理,你倒是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只有公子倔起来,姑娘倔起来,这两个人哪个是我们能劝得动的?”朔风毫无头绪地道。
“你靠过来,我仔细和你说,这事儿还需要太子殿下的帮忙。”行之看了看头顶上,确认房顶上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他们,才靠近了朔风悄咪咪地筹谋:“有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你听说过吧?”
“这谁没听说过,你瞧不起谁呢?”朔风不服地反问:“可是这跟我们要撮合公子姑娘有什么关系?”
朔风一句话直接把行之气的一巴掌就拍了上去,行之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你真的怪不得天天被公子骂,你也是该的。我说你笨,你还真是不聪明。首先公子和姑娘闹矛盾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公子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有该说的话又没有说?”
朔风一听顿觉很有道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点头。
“那些该说的话是因为公子说不出来,至少公子在清醒状态下说出来,对吧?但假如公子不清醒呢?”行之问着,结果问完,一抬头看见朔风还是半梦半醒地看着自己,气得他索性直接说了:“众所周知,公子不喜喝酒,喝的少了便导致公子的酒量不算太好,至少应该是比太子殿下差些。确实公子在清醒状态下必定不会前去,那我们索性把公子灌醉了,倒也不用灌得烂醉,只需灌得不那么清醒就好。然后你现在先去姑娘的院子里,就说公子吩咐今夜忙完公务会前去还请姑娘为公子准备一盏醒酒汤,虽然姑娘有可能不搭理,但李某某和桑桑肯定是乐见其成地帮姑娘准备好。到时候你我再把公子往姑娘的院子里一送,一切是不是就水到渠成?”
朔风越听越有道理,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你小子可以啊……还能想出这种招儿……之后我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可记得要帮我出主意。”
“得得得,别贫了,还不快去姑娘的院子里传话,若等姑娘睡着了那可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行之一说完便发现朔风已经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早已经跑了出去,那速度实在令人震惊,他摇了摇头感叹一句:“这小子虽然蠢笨,但这身手也实在是没得说。”
花颜的院子此刻还亮着灯,她窝在榻上看着书。
李嬷嬷恰好煮了安胎药送来:“姑娘安胎药熬好了,姑娘想必也乏了,不如喝了安胎药再去歇息吧?”
花颜从李嬷嬷的手里接过安胎药,也是没有犹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看向李嬷嬷说:“嬷嬷不用担心,方才才用了晚膳,若是这个时候就去睡,岂不当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了?我现下还不算太困,只是这书怎么都看不下去,你们陪我说说话吧。”
李嬷嬷和桑桑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各自搬了凳子过来坐在美人榻的旁边陪她说话。
李嬷嬷和桑桑对视一眼,桑桑试探着说:“听说今日太子殿下来了,拉着公子下了一天的棋,这个时候正在府里喝酒呢,也不知道公子会不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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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瞧着花颜神色没什么变化,轻声解释:“公子不是嗜酒之人,只是从前有喜事的时候才会同行之侍卫和朔风侍卫他们喝上几杯。今日怕是太子殿下在,不好拒绝。可要奴婢去熬一碗醒酒汤为姑娘送过去?”
花颜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不知道是不甘更多还是伤心更多?还是讨厌更多,但也明白李嬷嬷和桑桑都是担心她,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两人笑了笑:“我有些想吃山楂糕了,帮我取些来吧。”
见花颜并没有回答,李嬷嬷和桑桑自然都明白她是暂时不想提起,也不好多说,索性便帮她去取吃食去了。
花颜原本也不是很饿也不是很馋,说那一句想吃山楂糕了也只不过是想要转移话题,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谁知道等李嬷嬷和桑桑回来的时候,竟是一人提了个三层大食盒回来,瞧着里面的东西就不少。
“姑娘,快瞧瞧我们在膳房都发现了些什么?”李嬷嬷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放在花颜的面前。
桑桑则在一旁解释:“不仅有山楂膏,枣泥山药膏,还有冰糖葫芦条头糕,梨膏糖,那坊间的吃食全都有呢。姐姐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何一向古板的膳房,怎么会做了这么多坊间的小零嘴?姐姐好奇,桑桑和李嬷嬷也好奇,便问了膳房里的人才知道。是行之侍卫下午的时候去城里买回来的。”
“不止呢,听说行之侍卫更是将那坊间零嘴做的最好的老板都请回来,说是日后不管姑娘想要吃什么,随时想吃便随时吩咐他去做,而且专门只为姑娘做。”李嬷嬷补充道。
桑桑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问了好几遍,他们都说是行之侍卫,桑桑想着那行之侍卫自然是没有道理这样去做的,肯定是公子吩咐的。”
李嬷嬷也将手中的山楂糕端到了花颜的面前:“可见公子虽然不来,但心里还是无时无刻地挂念着姑娘的。”
花颜瞧着李嬷嬷和桑桑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也有些无奈。
恐怕在他们心里,都只觉得她和公子是在闹脾气,只要一个人低头就好了。
可花颜心里清楚,此事不是有人低头就可以的,她和公子之间隔了许多事情,若是这些事情不能一桩桩解开,就算低头又能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