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的其他人,活生生被饿死,又或者是被别人给打死。
南弋静静地看着君烨的脸,她想象不到眼前霁月风光一般的人竟然经历过那样的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想过江道渊手段严苛,却未曾想到……事实的真相远比她设想的,要更加残忍和无望。
南弋想要去拉他的手,不知为什么,君烨却刻意避开。
君烨此时有些怕了,不敢让她碰自己。
他怕讲完了一切,南弋会嫌恶他。
他曾经的疯狂、弑杀、卑劣、残忍远远超过她现有的认知。
他藏得很好,从未对她展露半分。
除了……身上抹不去的那些丑陋的疤痕。那些伤痕,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过去经历过多少肮脏。
“江道渊关着你的地方……是诡启么?”
“是。那地方在龙腾国边界,是一派隐世毒宗留下来的地方。江道渊离开踏寒之后,和一些毒宗有了往来,其中也包括圣医谷。他抓了许多十多岁的少年关在诡启,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宗门后人,有的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他让所有人为了活命的机会自相残杀,直到……他看到想要的寥寥几个胜者。那些人,将会成为替他杀人办事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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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烨眼底的光渐渐暗淡,阴沉席卷而来,要将他自己吞没。
“所以……我活着,本身就是一身的罪孽。”
南弋心头颤抖,似乎看到君烨沉入了深海,在她眼前死死挣扎。
不得生,不得死。
“在诡启里有一处地方,鲜红浸染,所以名血沼。血沼进去,九死一生。南弋,你想象不到……那个地方究竟有多可怕。杀人常见,食人也有。”
“江道渊大概是想把他唯一的血脉养成只知道杀人的疯子。所以每两个月,我便会被他送进血沼一次。血沼是能吃人的,活着的人,才能从血沼中走出去。我在那地方,看到了很多人的尸骸。尸骸边上,我看到了一丛丛开得极为艳丽诡异的花朵。”
南弋反应了过来,“无殇花?”
君烨淡淡道:“是无殇花。无殇……以尸骨滋养才能活。你先前得到的无殇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无殇,而是无殇花凋落之后再长出来的花,名为……渡生。那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机缘巧合之下,我从江道渊的口中得知,渡生花可以解开无殇花的毒。药王那儿的无殇花,其实也是渡生。”
“那寄雨楼里的那些……”
“都是渡生。我从血沼里将花茎带了出来,培育存活。那时候我猜想江道渊培育这些毒花必然有所用途,所以,我早做了打算。”
“在血沼里的时候,我遇见了夜枭夜煞玄风他们几人,他们同我一样,都想活下去,也想逃出去。那吃人的地方,实则与地狱无二。我想救他们,也想救自己。利用身世,也利用江道渊的野心,我向他求了十年的时间。”
“替他铺路,谋划势力,做回太子。十年之后的设想看起来很遥远,可让江道渊上钩来说足够。十四岁,我带着夜枭几人,出了诡启,然后……一路走到了现在。”
君烨看着子霄谷高楼的方向,“子霄谷的人,几乎都是从诡启出来的。没出来的人……被江道渊留下来做成了傀儡死士。”
南弋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他话外之意,心里止不住的惊讶。
“那这里的人……本该……”她压低了声音。
“本该死在诡启的,无殇花的花肥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我从江道渊手里把这些人带到了子霄谷。”君烨回答了她。
君烨转头深深看着她,眼底充满着浓浓的悲伤。
“你是意外,是我未曾设想过的……唯一的一个意外。”
南弋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能触碰到他当时的无助和绝望。
那时……他才十四岁。
他是如何一步步地走过这条路。
赤脚走过刀刃,满身伤痕,痛恨沾上的罪孽。
“君瑾华……”南弋唤他的名字,声音里都带着些许颤抖。
“江道渊不会轻易让我带走诡启的人,所以他让每个人都服用下了无殇毒。这子霄谷里,也有江道渊的眼线。进谷的人服用下的无殇毒……是真的。”
“一旦被他发现作假,留在诡启的那些人……下场都是死。而这子霄谷,也会被他毁了。诡启千音楼的那些人……实则都是人质。”
君烨死死握着双手,眼眸都染上赤红。
远处的夕阳渐渐收敛了霞光,所有的一切从炽热逐渐变得沉静。
“对不起,我没有其他办法……”
“我做不到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南弋看着身旁的人,连着呼吸都变得沉重。她不知道……君烨一直对她隐藏的是这些事。
背负了这么多年,很累吧。
他给子霄谷的人下了无殇毒,却也从一开始就做了解毒的准备。
他选择了子霄谷所有人的性命,便是等于放弃了诡启之地所有人的性命。
他选择不了,却用了十多年来给所有人一条生路。
南弋慢慢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颤抖和冰冷,将他周围所有的阴霾驱散,让落日的余晖都照耀着他。
直至最后。
“世间如此,便向着光吧,不要回头。”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