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晴,长街上的商贩吆喝个不停,行人纷纷,一派热闹景象。
勾陈独自一人走进唐氏商行斜对面的酒楼,一路上了后院三楼一处客房。期间,他听见大堂内的两个食客正说着温家娶亲之事,昌宁城里的消息传得还真是快。
进了客房,勾陈俯身行礼,“家主,鬼市那边来了消息。”
窗户紧闭,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却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温祭应了一声,全当是听到了勾陈的话。他静静站在窗前,半个身子落在日光下,不知在看什么。
勾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家主没有急着问鬼市那边的消息。毕竟,家主这几日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客房里极为安静,却让人觉得些许压抑。
温祭半垂着眼眸,眸色如墨幽深,不带半分情绪。
“让掌柜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精力。”
勾陈立刻道:“家主放心,属下会处理干净。”
若是有人说了不该说的,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温祭看了一眼勾陈,神色淡淡的,周身的孤寂冷意并未褪散。
“秦川方家有什么动静?”
勾陈道:“回家主,方家对于温府送去的聘礼很是满意,这几日方家上下已经忙着准备娶亲事宜,属下已经派人暗中监视方四小姐,绝不会节外生枝。另外,昌宁城里温家要娶亲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
温祭微微闭上眼睛,却仍旧挡不住刺眼的阳光。
“不管是死是活,我只要这个人。”他的话语里吐出深深的寒意。
勾陈抬手,“……属下明白。”
他原以为,家主起码会留着方四小姐方杳杳的命,毕竟,当初也是家主救了她。
他们这些做下人奴仆的自然不敢随意揣测主人的想法,只是明眼人看着,也能猜出些什么来。
家主一次外出,路中遇上外逃离家的方四小姐,让随行医师用药救了生病昏迷的她。这方四小姐只是个秦川小地方的小门小户庶女,能让家主大发慈悲救她也是她命不该绝。毕竟家主一向不管闲事。
这方四小姐叽叽喳喳,没人比她还要能说,她自己却眼瞎了似的看不见家主嫌恶她的眼神,仍旧自顾自讲了一路。终于家主受不了了,到了地方把人扔了就走。
勾陈曾想过,或许家主身边有这么一个能叽叽喳喳的女人也不错,起码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用时时刻刻战战兢兢,毕竟会有人替了他们挡挡家主的怒火。
虽然这个想法荒谬得可笑,但勾陈怎么也没想到家主真的打算娶这个方四小姐,而且这亲说定就定,人说娶就娶。双方八字没合长辈未见,送一队聘礼便是了事,速度奇快。
不过,那四小姐嫁过来也只是个侧室娘子。正儿八经的温家主母,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出生小门小户不受宠还要逃跑的小姐。至于家主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四小姐,怕是无人能知。
温祭仍旧看着窗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鬼市那边有什么消息。”
勾陈正色道:“明日亥正,城外十里坡长汀,有人等候。”
温祭微微勾唇,眼神有些玩味的厉色,“胃口还真是大。想来,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家主,可否要属下准备一番?”
温祭轻哼一声,“对方已经说了时间地点,你的那些准备倒是显得多余。什么都不必做,一切听我的命令。”
“是。”勾陈颔首。
“今夜我在此留宿,若无他事,不得打扰。出去吧。”
勾陈见状,静静退了出去,他眸色微冷,示意门口两个侍卫,“不得出现任何闪失。”
主子交代的命令,他们只需要去做到。至于其他的,那便是他们不该去揣测的。
*
温祭一直站在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底的渴望一点点积聚,犹如大雪纷纷,有雪崩之势。
他从一开始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可当初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过早暴露了自己用力伪装过的乖顺和偏执。
但是现在,他已经学乖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会躲在暗处偷偷来看她,甚至不敢派人在昌宁城查她的踪迹下落。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会再犯从前那些致命的、愚蠢的错误。
他知道她聪明得过分,会做好欺骗的伪装,不会放过周遭任何事物。此处的房间可以看到唐氏商行门口,可若是白日一直紧闭窗户,夜间无人点灯,便会引起她身边护卫的察觉。他一旦派人追查她的踪迹被发现和察觉,那么她一定会死咬到底,若是泄露和温家有关的半分,那么她一定会查到他身上。
她有智谋,更有手段,只是当初到最后,她要杀的人里也有他一个。
还真是……
温祭仰头笑着,抬手遮住了泛红的眼。
直到黄昏时,他才在窗边像个卑劣的偷窥者一样看到了她的身影。
无人知晓此时他的心随风动,穿越长街,想触摸她的衣角。
即便她改了容貌,可是一见她时,他便能立刻认出她来。
小主,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温祭贴在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心跳有如擂鼓,想见她,想拥抱她的渴望越发强烈,他快要克制不住,双手隐隐开始颤抖。
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南弋与那人对视而笑,动作亲密。
温祭死死抓着窗沿,眼底的血丝蔓延开来,神情狰狞可怖。
君瑾华!他终于是当了圣君,更与南弋在清元门定了婚约!
南弋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
她不是喜欢容浔那张脸下的人吗?!她不恨君烨困住她那么多年了吗?君烨能给她想要的自由吗?!他能吗?
温祭只知道,这时候,他快要嫉妒疯了!他受不了!他恨不得杀了君烨取而代之!
他恨极了南弋对他决绝的狠,恨到深入骨髓,刻在自己身体深处的灵魂里,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折磨他不得安宁,疯狂叫嚣!
可他知道,将所有的恨剥皮抽骨,下面都是血淋淋偏执的爱。无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血肉如何而来。
他恨她,亦爱她。
*
桌子上,南弋摊开两张纸,桌旁站满了人。
“右边是闻人氏手串上的铭文,串珠一共二十八颗,纸上对应着的是二十八种铭文,顺序也有对应。左边是阿落后背上的图纹,上下方向我也有标注。”
清逸点了点头,“做事还怪仔细。不过阿落啊,你这背上有这么大一块东西,纹上去疼不疼啊?”
“年纪小,记不清了。”阿落摇摇头。
“记不清?那就是不疼。”清逸替她回答,“这玩意儿啥意思啊?这谁能看懂啊?”
沈景遥和燕无归站在旁边,看着铭文和图纹紧紧皱着眉。
光凭借这两个东西,如何解开闻人氏圣女身上的秘密?
阿落道:“当年我只是待选圣女,还未有资格知晓这些铭文到底代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