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识人世故 尊严岂可抛

劈波斩浪 寒星微光 3638 字 21天前

古胜德回过神,有点为难地说:“世洋,你知道我酒量,这么多……”

“三哥,”汪世洋打断他,“我知道,那些年在你家吃饭,哪次不是我喝着,你看着。咱哥俩这么多年没见,挺想你的,难得又坐在一起,咱们高高兴兴地好好喝一场。”说着,用自己酒杯和古胜德的碰一下,扬了扬。

古胜德便端起酒和汪世洋碰了一下,说:“那就喝。”一起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吧嗒下嘴,由衷赞叹,“嗯!好酒。”

汪世洋得意地笑笑,说:“三哥,这还真是好酒。”给古胜德夹了菜。

古胜德拿起筷子点着头:“嗯哪,是比散装的好。”见朱桂青她们没动筷子,忙说:“桂青,别光看我们,和孩子们吃吧!”

朱桂青应着拿起筷子。汪秀梅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放进古新宇碗中,说:“小宇哥,你最爱吃的。”汪秀英一旁不屑地瞥了一眼。

几口酒下肚,话多了起来,大多聊着过去生活的艰辛。古胜德指着一桌子的菜,感慨地说:“要是在以前,过年都没这么全哩!”

汪世洋点点头,感叹地说:“是啊!那时候的生活真是不敢去想。哎,三哥,还记得咱们就咸菜喝小烧吗?”

古胜德呵呵笑着点头:“咋不记得?你呀,边喝酒边牢骚,那咸菜嚼得‘咔、咔’响,就跟和它有仇似的。”

汪世洋哈哈笑了一笑,叹了口气:“唉!三哥,那时候我心里憋屈呀!和别人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跟你诉诉苦。也就你敢听,还安慰我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古胜德笑笑,说:“咋样?没说错吧?看你现在,细皮嫩肉的,跟那时还像一个人?”又指了指屋里的摆设,“这家具锃亮,那时用得上?”

汪世洋也笑:“还不得感谢三哥你呀。那些年净做我不满情绪垃圾桶了,没有你,真不知道那日子怎么过得去。”

古胜德摆摆手:“谢个啥?我哪有那么顶用。”

汪世海插话说:“三哥,我哥没少说当年三哥对他的恩情,还说到现在也没能报答呢!”

古胜德听了,通红的脸又深了一层,放下酒杯,说:“世洋,过去的事老提它干啥?就觉着咱哥俩对劲,才往一块处处,别总提报答不报答的?”

“那是,那是!”汪世洋给汪世海递了个眼色,示意别再说这个,他知道古胜德最不喜欢恭维,怕引起他不快和反感,“不说了,来,三哥,喝酒。”

古胜德宽了脸,喝了口酒,放下酒杯说:“世洋,这回小宇还真得麻烦你们哥俩照看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汪世海笑着说:“不麻烦。”又拍了拍古新宇肩头,“小宇一定能干好。”

古胜德接着说:“本想着让他种点地,娶个媳妇,老守田园过个日子,求个安稳。可年前不知咋了,吵着非要出来,我和你三嫂一合计,也就顺着他的了。又合计他自个儿出来不放心,要不也不给你们找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汪世洋端起酒杯说:“小宇还不跟我的孩子一样?三哥,年轻人应该出来闯闯。老一辈摆弄大半辈子土坷垃,辛苦劳累的,攒下了钱?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那破地方还不是老样子?可别让小宇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离开那破地方吧!”

古胜德听了,忽然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抬眼看了看汪世洋,心想:“闹了半天,养了他那么多年的地方在他眼里是个破地方啊!说不上哪天还会嫌弃我这老农呢。没准儿早就嫌弃了吧!”他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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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世洋见点了头,以为古胜德认同了,接着说:“现在时代不同乐,适合年轻人发展的空间很大,让他自己闯吧!”

“闯就闯吧。”古胜德说:“挣不挣钱倒不打紧,别惹祸就行,要是他犯错,赶紧给我把他撵回去种地,别让他在外面给我丢脸。”

汪世洋摇摇头说:“三哥,小宇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会犯错的。”又转向古新宇,“小宇,砖厂不算什么好工作,先干着,等有机会再给你找一份好工作,别着急。”

古新宇欠身,笑笑说:“叔,这就挺好了。能挣点儿钱,让我爹、我妈少挨点累,就知足了。”

挨着古新宇坐的汪秀梅碰了他一下,不让他说下去。古新宇不解地看她一眼。汪秀英瞥了他俩一眼,一推碗下了桌,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汪世洋叉起双手抱在胸前,说:“三哥,我呢,总算熬出来了。小宇的工作包在我身上,你就不用惦记了。”

古胜德忙摆手说:“得!可别给你添麻烦了。他就先干好这个吧,出力挣点儿钱算了,再说也没上大学,别费那劲了。”

“不费劲。”汪世洋眼神有点散,“我安排一个工作还不费劲。”他端起酒杯,凑近古胜德,晃了一下,“三哥,知道这酒多少钱吗?”见古胜德询问的眼神,笑了笑指着酒瓶,“就这一瓶酒四、五百呢!也就是你来我才拿出来。”

古胜德一惊:“那你挣的钱还不都买酒了。”

汪世洋笑了:“自己工资哪舍得?这是给别人安排工作送的。”这话他对别人是绝对说都不可能说的,就连亲弟弟汪世海也不会说的。今天他酒喝多了些,也觉得面对这个一向不敢高声说话的昔日恩人终于可以抬头直腰说话了。便克制不住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实力,证明有能力给古新宇安排一份好工作,以还了人情。在他心里,那不能偿还的人情债压得人实在难受。

汪秀英立刻把眼光从电视转向父亲。有了几年工作和社会经验的她对父亲的表现十分震惊。这么多年,父亲无论在单位还是各种场合,始终保持威严和低调,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说出如此犯歹的话。她十分不理解地看着父亲,怕他再说出过格的话,阻拦着:“爸,喝多了吧?”

汪世洋心醒了一下,也觉得有些失言,又一想古胜德在那个一句话就置人死地的“文化大革命”都没出卖过他,现在当然也不会,便摆手说:“你三大爷,没事儿。”却不再往下说。汪秀英气得一扭身,去看电视。

古胜德听了,却是另外一种感觉。一向反对乌七八糟的他,一下子觉得那个正直,敢说真话,不屈服的汪世洋不见了。就连喝下去的酒也觉得不是干净的,漾出一种怪怪的味道。手中的酒杯也把持不住,慌忙往桌上放,匆忙中竟碰翻了碗,筷子掉在地上,碗中的菜落在雪白的椅罩上,他一下站起来呆住。

古新宇忙起身,转过来扶起碗。汪秀梅也过来,捡了掉在椅子上的菜,安慰着:“三大爷,没事儿。”古胜德看了看脏了的椅罩,古新宇忙用手去擦,可那黄色的油渍却怎么也擦不掉。

汪世洋以为汪秀英刚才一听就不礼貌的那句话惹了古胜德,大声喊道:“秀英,给你三大爷换双筷子。”

汪秀英慢腾腾地到厨房取了筷子,回来放到古胜德面前。看到椅罩上的油污,皱着眉三下两下撤下,转身扔进脸盆。那动作比取筷子麻利多了。

汪世洋伸手叫:“三哥,没事儿,快坐下。”古胜德迟疑了一下,坐了下来。

古新宇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父亲,对汪世洋说:“叔,你们慢慢吃。”又对父亲说,“爹,我去饮马。”走了出去,汪秀梅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