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家Ⅲ(391):你就是那条遭殃的池鱼

落子岭如今已经是个热闹的去处了,历经十年的植树造林运动,给原本光秃秃的落子岭披上了一层新绿,半坡各种形状的梯田里,油菜花开得正盛,把整个山坡都喷洒上淡淡的花香。一条上山的小公路几乎呈三十多度的坡度直冲着山脚下的石阶,把整个落子岭分作东西两段。而这条上山道路,向下直冲县委、县政府大院的后墙,两旁散落着零零星星的人家,多数已经走出了天井式的四合院,而盖成了一层或者两层的红砖平房,房前屋后栽种着品种繁多的树种,这是每年植树造林恩赐的产物,倒也增添了诸多情趣。

王满仓、吴三中并没有开车,而是沿着公路边缘向上走着。小公路两旁的野花早已盛开,黄的、白的、粉红的花朵不一而足,小小的野蜂盘旋飞舞,嗡嗡的叫声如同苍蝇一般。去年的落叶尚未入土,今年的垃圾倒又被上山的人们丢弃了不少,多少让人失去些心情。二人还是向东西两边望去,孤立而高大的基督教堂,在东山显得有些空洞,而连成片的红色教学楼在西山又显得有些拥挤了,或许人们给上帝留出了太多的空间,而给学子们留下的太狭窄了些。

王满仓是极少上山的,尤其是落子岭这座并不知名的小山,他还是好几年前,为田县煤炭运销公司上山步梯建设剪彩仪式时来过一次,如今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不仅是上山的步梯被绿树所遮掩,就是下面的平台也充满着生气,宽大的平台上,摆放了数十张台球案子,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在春光里比赛着,不时地发出“紫”的声音。

用“紫”来代表“牛”,是刚刚传进田县街头巷尾的时髦名字,不过并不新鲜,如同用青来表示蓝,那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样“红得发紫”亦非什么新鲜词儿,时髦也罢,网络也好,所有的用语皆是源于生活而被大众认可后,才能走向它本身之外的时髦,再好听而没有大众化,那只能是死的词语,大众化而不好听,那只能是庸人俗语,比如,日他嘚。

正想着心事的时候,吴三中却说道:“三哥,这身体算是不中球了,爬了这么远一点,就累得吊了跌篓儿,日他嘚,真不中了。”

王满仓笑了,说道:“日他嘚,我也不中球了,你说,这落子岭,它咋就叫落子岭呢?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棋落下的一颗棋子啊。”

吴三中笑了,说道:“三哥的思维,向来是天马行空一般的,你说的这个,就太俗了点,一般的文人,大抵都能附会出这个说法来。今天,我领你去见一位高人,听听人家咋说的。他说,这落子岭,就应该是老子岭,不过是田县人口音变异出来的谐音罢了,还说当年老子出函谷关时,在这儿落过脚。”

王满仓笑了,说道:“这,倒是挺有意思的,反正那老头西出函谷关时,到底是从黄河岸边邙山头去的,还是从许都经旧鲁地过陆浑、三川之地去的,还是从我们田县这儿过的,也没个考究,我们暂且信了。因为这个传说对我们有利,有利的传说不接受,神仙会怪我们的。”

两个人开着玩笑,便向平台西侧走去,那儿就是当年田县煤炭运销公司投资兴建的老君庙,是敬拜老君爷的,保佑他的青牛踏地而成的煤炭生意兴隆。这或许是一位大众的神灵吧。严格意义上说,他已经不是道教中的那位三清真神了,通过历代的演绎,老子成了他的化身,他也成了天庭的“铁匠”,还兼具有炼丹的本领,又分管了煤炭行业,管理的职责也越来越多、权限也越来越大了,唯独失去了《道德经》的教化功能。老子因《道德经》而不俗,又因不俗而成了神,管理起俗人之俗事,成了俗不可耐的神灵。

慎不言不是道士,也不是专职的守庙人,他应该是个借宿者,一个借住了老君爷房间的人。慎不言并不善于相面算卦,他的专攻是勘舆与风水理论,也就是俗称的风水大师,而且是半道出家的风水大师。他并没有什么老师,而是开了天眼后自学成才的,不是来自正规的教科书。当然,这是他自我宣传的,或许是他看风水的本领及其理论指导,与别的大师有着很大的不同吧。

田县的老君庙是前几年才建好的,一色的青石建筑,并非古色古香,也没有多少威严可言,倒像是一个大四合院子。就连那尊老子骑青牛出函谷的石像,也是田县工艺美术学校学生们的实习作品,拙朴之中,又有几分精细,并非浑然一体,而且那牛不是伸长脖子向西走的,而是扭回头向东望的,大概是不像离开紫气东出之地吧。王满仓还记得,这位老子不是侧身回首骑坐在青牛背上的,而是直着身子,面目向前,双眼放光看着西方的,大抵对东方世界生无可恋了吧。

老君庙里并没有其他人,吴三中也没有给老君爷上香的意思,他们两个也就随便在慎不言住的偏殿里坐了下来,喝起了慎不言沏的一杯清茶,便有了几分快意。而吴三中似乎是有些心事的,虽说不是很重,但肯定有,因为慎不言一直看着王满仓,欲言又止,或许因为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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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中这才想起来,急忙把他二位相互介绍了,二人这才相见。吴三中随口说道:“慎先生,三中所托之事,只管明说,这位三哥,是我平生至交,不分彼此的。”

慎不言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啊,还不好断定,关键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告的状,告了啥,也没个防头啊?”王满仓一愣,此人确实是个方士中的另类,说话竟然没有一点“仙气”,没有一点“五行”、“八卦”词语,也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怪不得好多人说他是假大师呢?

吴三中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有个准头,想想,好多人有可能,可又一想,自己又确实没有往死处得罪过谁,真不知道事情出在哪儿了?”

王满仓看着二人的样子,冷冷地说了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或许你只是那条遭殃的池鱼。”

慎不言一愣,问道:“是谁在城门放的火,他烧城门干啥?”

“三分为利,三分为名,三分的怨气,外加一分的良心。”王满仓似乎是调侃着。

“王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此人是和吴先生争名、争利,败北之后而心生怨气之人,丢了一分的良心,便产生了怨怼之心,把吴先生给告了?”慎不言急切地问道。

王满仓摇了摇头,说道:“这名利场,如同一池水,管水的人让你吴某、李某同时舀水,你吴某舀走了一瓢,他李某没有舀走,他不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舀走,是自己的胳膊短,还是自己的瓢有漏洞,亦或是自己的本事不行?而是去怨恨别人舀走的那一瓢,或者去迁怒于管水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慎不言黯然。